“妈,我真吃过了。”沈念薇有些无奈,但还是接了过来。手绢带着母亲的体温。
“拿着,长身体的时候呢。路上小心点,过马路看着车。”林静姝仔细帮女儿理了理有点歪的衣领,目光慈爱地落在女儿脸上,又像是透过她看到了更远的地方,“今天降温了,围巾戴好。对了,昨天借你那本《青春之歌》,看完有什么想法?晚上回来跟妈聊聊?”
“嗯,好。”沈念薇点头应着。母女俩并肩走了几步,林静姝要去不远处的大学上班。
经过陆铮家楼下时,二楼的窗户开着,能清晰地听到里面传来陆卫国严肃的声音,像是在训话,内容听不真切,但那种命令式的、不容辩驳的语气极具穿透力。林静姝脚步微微一顿,不易察觉地轻叹了口气,看向女儿:“你陆伯伯…还是老样子。铮子这孩子,不容易。”
沈念薇也抬头看了一眼那扇窗户,抿了抿唇,没说话,只是抱着书的手指微微收紧了些。她知道陆铮哥承受的压力。那种压力,无形,却沉重如山。
走到大院门口,沈念薇和母亲道别,汇入了早起上班上学的人流。大门口执勤的卫兵身姿笔挺,像两尊沉默的雕塑。沈念薇习惯性地掏出书包侧兜里叠得整整齐齐的粮票本和几毛钱,准备在街角的国营早点铺买个热乎的豆浆暖暖手——刚才说吃过了是怕周阿姨硬塞,她其实只在家匆匆喝了小半碗稀粥。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洗得发白、打着好几个补丁的旧军装,头发花白却腰杆挺直的老人,背着手,慢慢地从大院里踱步出来,目光沉静地扫过清晨忙碌的景象。正是陆铮的爷爷,陆正勋老将军。他虽已退休,但那股子经年累月沉淀下来的威严气势,依然让门口进出的干部、家属们不自觉地放轻了脚步,恭敬地点头致意:“老首长早!”
陆正勋微微颔首,算是回应。他的目光掠过背着书包的沈念薇,眼神似乎温和了一瞬,但也仅是一瞬,便又恢复了那种深潭般的平静。他没有停留,朝着大院里那片栽满松柏的小花园走去,那是他晨练的地方。
沈念薇目送老人挺拔却略显孤寂的背影消失在松柏深处,又下意识地回头望了一眼陆铮家二楼那扇依旧传出低沉训话声的窗户。陆铮哥此刻在做什么?是沉默地听着,还是……她想起刚才陆铮进门时,运动服肩胛骨的位置,似乎有一块不起眼的、比周围颜色略深的湿痕,不像是汗水洇开的形状。
深秋的朝阳终于挣脱了地平线的束缚,将金色的光芒泼洒下来,瞬间驱散了薄雾,给冰冷的水泥地、褪色的军装、孩子们奔跑的身影,都镀上了一层温暖而充满希望的亮色。广播里的新闻播报声更加激昂,充满了对新一天的憧憬。
沈念薇深吸了一口清冽中带着阳光味道的空气,将那个用手绢包好的窝头小心地放进书包最里层,又把粮票本仔细收好。她抬步汇入人流,朝着学校的方向走去。新的一天开始了,在这个充满变革气息的1978年的深秋。
然而,当她走出几步,忍不住再次回头望向那座熟悉的、此刻在阳光下显得格外肃穆的灰色小楼时,心头却莫名地萦绕着一丝挥之不去的、与这灿烂晨光格格不入的沉重感。陆铮哥肩胛骨上那片可疑的深色湿痕,还有陆伯伯那隔着窗户都能感受到的、如同实质般的严厉训斥声,像两片小小的阴云,悄然投在她刚刚被阳光照亮的心田上。
阳光正好,广播里传来振奋人心的生产捷报,可沈念薇的脚步却不由自主地慢了下来。陆铮哥……他肩上的那片深色,真的只是汗水吗?陆伯伯今晚要和他“谈”的,又是什么?那个总是沉默着承担一切的少年身影,在这个充满希望的清晨,在她心底投下了一道带着隐忧的影子。这崭新的一天,对陆铮而言,是否也如同这深秋的晨光一般,看似温暖,实则隐藏着料峭的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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