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州城的冬天,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了咽喉,连喘息都带着绝望的冰碴。盐,彻底成了传说。市面上早已绝迹,唯有节度使府库中还严格控制着少量库存,优先供应牙兵(节度使的亲兵)。普通军卒和百姓,只能靠着往日积攒的些许盐块,或是刮取墙角苦涩的硝土勉强维持。饭菜无味,身体乏力,人心也跟着一起寡淡、浮动起来。
物价的疯涨并未因时间的流逝而缓和,反而变本加厉。铁器、药材完全断绝,连修补锅釜都成了奢望。柴薪价格也翻了几番,贫苦人家只能在严寒中瑟瑟发抖。一种无声的怨恨,如同地底运行的岩浆,在魏博军民看似麻木的表情下积聚、奔涌。
节度使府邸,气氛比外面的天气更加阴寒。
田承嗣双目赤红,如同一头困在笼中的受伤猛兽,暴躁地在厅内来回踱步。案几上散乱着各地送来的告急文书——某地军卒因饷钱不足、物价飞涨而哗变,虽被镇压,首级悬于辕门,但怨气未平;某处村庄百姓不堪盘剥,整村逃亡,不知所踪;边境巡骑与成德军发生摩擦,对方态度强硬,寸步不让……
“钱!粮!盐!铁!”田承嗣猛地站定,一拳砸在案上,震得笔砚乱跳,“没有这些东西,让老子拿什么稳住军心?拿什么守住魏博?!”
他猛地扭头,看向下首几名噤若寒蝉的将领和文官,声音嘶哑:“说!还有什么办法?!”
一名掌管财政的官员战战兢兢地出列:“节帅……府库……府库早已空虚。上次朝廷封锁后尚未完全恢复,此次……此次更是……如今唯有,唯有加征……”
“加征?”田承嗣狞笑一声,“加什么?怎么征?”
那官员咽了口唾沫,硬着头皮道:“或可……或可增收‘防秋税’,每亩再加三合粟;城中商铺,无论大小,加收‘助军钱’;还有……还有过往商旅,课以重税……”
这些都是竭泽而渔的手段,必然激起更大的民怨。但在田承嗣看来,只要能撑过眼前难关,些许民怨,以魏博军的刀锋,足以镇压。
“就按你说的办!”田承嗣毫不犹豫地挥手,“立刻去拟告示!牙兵出动,谁敢抗税,以谋逆论处!”
“节帅,不可啊!”一名头发花白的老将忍不住出声劝阻,他是魏博军中的宿将,并非田承嗣嫡系,平日里就因其部属待遇不公而颇有微词,“如今民心惶惶,军心不稳,再加征赋税,无异于火上浇油!不如……不如暂且向朝廷服软,渡过此劫再从长计议……”
“放屁!”田承嗣勃然大怒,指着老将的鼻子骂道,“向朝廷服软?杜丰小儿巴不得我低头!一旦服软,这魏博节度使的位置还能坐得稳吗?尔等皆是我田承嗣提拔起来的,魏博若倒,你们又有何好处?!我看你是老了,胆气也没了!”
老将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不敢再言,但垂下的眼眸中,却闪过一丝屈辱与愤懑。
田承嗣加征的命令,如同最后一道催命符,彻底点燃了魏博这座濒临爆发的火山。
告示贴出的当天,魏州城内便发生了小规模的骚乱。一群被加征“助军钱”逼得走投无路的小商户聚集在节度使府前哭诉,被凶神恶煞的牙兵驱散,多人被打伤。
消息传到军中,更是引发了轩然大波。普通军卒的饷钱本就因物价飞涨而大幅缩水,如今家中田亩又要加税,无异于雪上加霜。怨气不再局限于私下抱怨,开始在一些非田承嗣嫡系的军营中公开弥漫。
而这一切,都被一双双隐藏在暗处的眼睛,清晰地记录并传递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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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州城,一处不起眼的民宅内室。
油灯如豆,光线昏黄。凌素雪一身黑衣,仿佛融入了阴影之中,只有清冷的面容在微弱的光线下显出清晰的轮廓。她对面,坐着两名男子。一人是魏博军中将校打扮,面容精悍,正是早已被“察事司”策反的符璘。另一人则作文士装扮,脸色有些苍白,眼神却带着一丝狂热与忐忑,乃是田承嗣的族侄,同样被暗中策反的田悦。
室内寂静无声,只有窗外呼啸的风声隐约可闻。
凌素雪的声音低沉而清晰,不带丝毫感情,如同冰泉滴落:“田承嗣倒行逆施,加征暴敛,已失军心民心。魏博内外交困,覆亡在即。朝廷天兵旦夕可至,你二人当知何去何从。”
符璘抱拳,沉声道:“凌司使放心,末将麾下儿郎,早已对田承嗣怨声载道。只待朝廷一声令下,末将愿为前驱!”他部属多为非嫡系,在粮饷、装备上长期受歧视,此次经济封锁受影响最大,反弹也最强烈。
田悦则显得有些紧张,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嘴唇:“姑姑……凌司使,叔父……田承嗣毕竟待我不薄,我……”
“待你不薄?”凌素雪打断他,眼神锐利如刀,“是指将你置于闲职,处处提防?还是指此次加征,你名下田产商铺同样未能幸免?田将军,莫要忘了‘察事司’能给你的,以及……能让你失去的。”她的语气平淡,却带着刺骨的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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