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仅是语言,萧亚轩也开始将程女士教导的一些最基础的社交礼仪,穿插着教给谢薇。如何优雅地使用刀叉,下午茶时茶杯与茶托的正确持握方式,与人交谈时眼神和姿态的微妙尺度。谢薇学得极其认真,她模仿着母亲的动作,一遍遍练习,眼神专注,仿佛要将这些代表着另一个世界的规则,深深烙印在身体里。
学习的间隙,谢薇的目光,总会不由自主地被卧室里的一切所吸引。她好奇地拿起梳妆台上那些晶莹剔透的瓶瓶罐罐,打开盖子,嗅闻里面散发出的、或清新或馥郁的香气。她的指尖轻轻拂过衣帽间里悬挂着的、质地光滑的旗袍和洋装,感受着那与北大荒粗糙棉布截然不同的触感。
“妈,这个抹在脸上,真的会变滑吗?”谢薇拿起一小盒面霜,小声问道。
“嗯,这是保养皮肤的。”萧亚轩接过,蘸取一点,轻柔地抹在女儿的手背上,“慢慢按摩,让它吸收。”
谢薇感受着那细腻的膏体在皮肤上化开,带着淡淡的香气,眼中流露出一种混合着惊奇与向往的光芒。她又听母亲讲述茶会上那些太太们有趣的对话,描述赛马会的热闹场景,还有音乐会那恢宏而陌生的旋律。另一个世界的画卷,通过这些琐碎的细节,在谢薇面前徐徐展开。那是一个没有严寒、没有饥饿、没有时刻悬心的恐惧的世界,一个充斥着色彩、香气和优雅仪态的世界。
萧亚轩看着女儿眼中那毫不掩饰的好奇与向往,心中仿佛打翻了五味瓶。她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那个也曾对美好生活充满憧憬的、未经磨难的萧雅姿。怜爱如同温暖的泉水,包裹着她的心脏。她的薇薇,本该是在父母呵护下,享受着青春与美好的年纪,如今却要在北大荒的苦寒与政治的压抑中挣扎求存。
然而,这股怜爱之后,紧随而来的便是更深、更沉的愧疚。这愧疚,不仅源于她无法陪伴在女儿身边,无法给予她正常的庇护,更源于她们之间那无法言说的、共享着一个男人的秘密,以及她自己这具因系统而逆生长、变得年轻饱满,甚至在某些时刻会背叛意志的身体。她享受着香港的奢华,而女儿却在承受苦难;她与女儿的男人,有着那样不堪的关系……这种种复杂的情绪交织在一起,让她在凝视女儿时,心口总是弥漫着一种钝痛。
谢薇似乎察觉到了母亲情绪的细微变化,她放下手中的衣裙,重新靠回母亲身边,将头轻轻枕在萧亚轩的肩上,低声说:“妈,这里真好闻,真暖和。”
她没有说北大荒的冷,没有说土坯房的破旧,只是单纯地表达着对此刻温暖的贪恋。
萧亚轩伸出手,轻轻搂住女儿单薄的肩膀,下巴抵着她的发顶。母女二人就这样依偎在柔和的灯光下,共享着这偷来的时光。窗外的维多利亚港依旧灯火辉煌,映照着一对母女复杂难言的心事,与一个被时代和命运扭曲,却依然顽强维系着的、充满裂痕却又无比珍贵的纽带。对美好生活的向往,是跨越阶级与地域的本能,而她们,正在以一种最非常规、最痛苦的方式,触摸着那个世界的边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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