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大约四十多岁、穿着洗得发白的蓝色棉袄制服的干部,正伏在一张斑驳的木头办公桌上写着什么。他戴着眼镜,脸颊瘦削,眉头习惯性地皱着,听到门响,头也不抬,只从眼镜上方瞥了一眼进来的人,语气带着一丝被打扰的不耐:“什么事?”
“同志,您好。我们是新分配来报到的。”廖奎上前一步,将自己的介绍信和调令从挎包里取出,双手递了过去。
那干部这才放下笔,接过信件,慢条斯理地展开。当看到省农科院的落款和“兽医技术员”的职务时,他紧皱的眉头稍微舒展了一些,抬起眼,上下打量了廖奎一番,眼神里带着审视:“廖奎?结业第一名?”
“是的。”廖奎平静地回答。
“嗯,咱们农场就缺有真本事的兽医。”干部的口气缓和了些,甚至带上了一丝几乎不可察的满意。他拿起笔,在一个厚厚的、封面印着“人员登记册”的本子上开始记录。“住的地方,后勤那边会给你们安排,就在刚过来的那排家属房,条件艰苦点,克服一下。”
他一边写着,一边例行公事地问:“家属呢?随迁还是……”
“我爱人,谢薇,随迁。”廖奎侧身,让出身后的谢薇。
干部这才将目光正式投向谢薇。当看清谢薇的容貌气质时,他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但很快,这惊讶就被另一种情绪取代。他接过廖奎递上的谢薇的档案袋,抽出里面薄薄几张纸。
只看了一眼,他脸上的那丝缓和瞬间消失了,重新恢复了之前的刻板,甚至更添了几分淡漠。他的目光在档案的某个位置(显然是家庭出身或社会关系一栏)停留了数秒,然后抬起眼皮,没什么温度地扫了谢薇一眼,语气也变得公事公办,不带丝毫感情:
“谢薇同志,嗯,看到了。随迁家属,工作……场部会根据实际情况另行安排。目前后勤和食堂那边都缺人手,先等着通知吧。”
他没有再多问谢薇任何情况,也没有像对待廖奎那样提及任何技术或能力,仿佛她只是一个需要被安置的、附带的存在,甚至是一个需要被警惕的“包袱”。他将谢薇的档案随手放在桌角,与廖奎那份被仔细记录、妥善放置的介绍信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廖奎眼神微沉,心中了然。他们“问题家属”的身份,在这里并非秘密,恐怕在他们人还没到时,相关的档案材料就已经先一步抵达,并被贴上了无形的标签。这干事的反应,就是最直接的印证。
“好了,廖奎同志,你的手续办完了。这是你们的粮食关系转移证明和这个月的粮票、油票,拿好。”干部将几张盖了章的票据推给廖奎,又补充了一句,语气带着惯常的训诫口吻,“到了农场,就是兵团的一份子,要遵守纪律,服从安排,努力向广大贫下中农和兵团战士学习,改造思想,好好工作。”
“我们明白,谢谢同志。”廖奎接过票据,面色如常,看不出任何情绪。
“出去右拐,走到头,找后勤的王保管员,他会带你们去住的地方。”干部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可以离开了,随即又低下头,拿起之前的文件,仿佛他们已经不存在。
廖奎和谢薇默默退出办公室,重新回到那片清冷刺骨的空气中。
门在身后关上,仿佛也将一丝若有若无的排斥与冷淡关在了里面。
谢薇轻轻咬了下嘴唇,没有说话,但微微低垂的眼睫泄露了她内心的失落和一丝屈辱。在这里,她似乎连名字都不需要,只是一个“随迁家属”,一个需要被“另行安排”和“改造思想”的符号。
廖奎伸出手,用力握了握她冰凉的手指,低声道:“别在意。我们靠自己。”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安定人心的力量。他抬头,目光扫过这片荒凉而广阔的农场,眼神锐利而坚定。
行政流程走完了,他们在第七农场的身份,已然明确——他是一个被需要但也需观察的技术员;而她,则是一个带着“原罪”、需要被边缘化安置的家属。
但这仅仅是开始。廖奎相信,在这片崇尚实力和结果的土地上,真正的地位,终究要靠自己的双手和能力去挣得。系统发布的任务,就是他们破局的第一个方向。
后勤的王保管员是个五十岁上下的大姐,脸颊被北方的风和酒精染成了深红色,话不多,只是默默接过廖奎递上的条子,瞥了一眼,便从墙上取下一串锈迹斑斑的钥匙,“跟我来。”
他带着廖奎和谢薇,沿着来时那条板结的土路往回走,一直走到那排最边缘、看起来也最破败的土坯房前。他在最把头的一间房门前停下,钥匙在锁孔里费力地转动了好几下,才“咔哒”一声打开。
“就这间,以前放杂物的,刚腾出来。”王保管员推开那扇吱呀作响、仿佛随时会散架的木门,一股混合着尘土、霉味和浓重寒气的空气涌了出来,让谢薇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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