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后,他们抵达了开原府辖下一个名为黑石咀的村落。此地的景象,与李家屯形成了令人心寒的对比。村口歪斜的牌坊半塌着,泥泞的道路两旁,房屋低矮破败,几乎看不到像样的砖瓦房。时近正午,村里却少见炊烟,只有几个面黄肌瘦的孩童,穿着破烂不堪、难以蔽体的单衣,在寒冷的秋风里瑟瑟发抖地捡拾着柴火,眼神麻木而空洞。
朱求桂的心,瞬间沉了下去。他示意一名唤作“赵五”的龙爪卫,此人最是机灵,扮作走村串户的货郎,摇着拨浪鼓,向村口一位正在修补破筐的老农走去。
“老丈,讨碗水喝。”赵五笑着搭话,从货担里拿出几块麦芽糖,分给那几个远远望着不敢靠近的孩子。
老农抬起头,浑浊的眼睛警惕地打量了一下赵五,又瞥了瞥远处牵着马的朱求桂二人,才哑声道:“水在那边缸里,自己舀吧。”
赵五舀了水,并不急着走,而是蹲下身,压低声音:“老丈,这村子…瞧着光景不大好啊。孩子们咋都不去学堂呢?”
“学堂?”老农脸上露出一丝苦涩乃至嘲讽的冷笑,他四下张望一番,见无人注意,才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嗤道:“那玩意?早塌了半年了!就是个摆设!”
“塌了?官家不是下了文书,让各村办学吗?没给银钱修缮?”赵五故作惊讶。
“银钱?”老农的情绪似乎被点燃了,声音依旧压得极低,却充满了压抑的愤怒,“官家的钱?哼!都被那群天杀的老爷们刮干净了!说什么‘学田补贴’、‘耕牛折价’,名头好听!到了咱这儿,全变成了‘修路捐’、‘保甲费’、‘剿匪饷’!一层层扒皮,最后落到咱头上的,只有催命的缴款单子!牛毛都没见着一根,倒欠了一屁股债!还学堂?饭都快吃不上了,念个屁的书!”
老农越说越激动,干瘦的手都在颤抖:“王税吏前儿个还来催呢,说再不交齐‘保甲费’,就要拉俺家的娃去抵役!这世道…刚走了一群狼,又来了一群豺…”他似乎意识到自己失言,猛地刹住话头,再次警惕地看了看四周,低下头,再也不肯多说一个字,只是用力地捶打着那破筐。
赵五默默听完,将剩下的麦芽糖都塞给老农,起身回到朱求桂身边,低声将打听到的情况一五一十禀报。
一股冰冷的怒火,瞬间从朱求桂心底窜起,直冲顶门!朝廷三令五申,陛下殚精竭虑,甚至不惜内帑拨款,为的就是恢复辽东元气,巩固根基。竟有如此蛀虫,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如此肆无忌惮地欺上瞒下,盘剥百姓,连孩子们的希望都要掐灭!
“走!”朱求桂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脸色阴沉得能滴下水来。他翻身上马,不再慢行查访,径直朝着此地的县城——开源府下属的‘铁岭县’方向疾驰而去。两名护卫不敢多言,连忙跟上,他们能清晰地感受到世子身上散发出的那种近乎实质的杀气。
铁岭县衙,比起辽阳、开原等大城,显得颇为寒酸。门口两个值守的衙役歪戴着帽子,靠在墙根打盹,直到朱求桂三人马蹄声到了近前才懒洋洋地睁开眼。
“干什么的?”一个衙役有气无力地喝道,态度倨傲。
朱求桂强压怒火,坐在马上,冷声道:“游学士子,路见不平,有要事求见县尊大人。”
那衙役上下打量了一下朱求桂三人,见他们风尘仆仆,衣着普通(虽料子尚可但刻意做旧),便嗤笑一声:“县尊大人是你想见就见的?滚开滚开!别挡着衙门办事!”
另一名衙役更是阴阳怪气:“路见不平?哼,这年头不平的事多了去了,县尊大人忙得很,没空听你一个穷酸书生嚼舌根!”
朱求桂眼中寒光一闪,但他仍试图按捺:“此事关乎朝廷新政,关乎民生疾苦,还请通禀一声!”
“新政?民生?”先前那衙役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爷们儿就是奉新政的命在这儿当差!赶紧滚,再啰嗦,把你们当刁民抓起来!”
身后的龙爪卫赵五忍不住,上前一步,厉声道:“放肆!尔等…”
“赵五!”朱求桂抬手制止了他。他知道,跟这些底层胥吏纠缠毫无意义。他深吸一口气,从怀中缓缓取出一物。
那并非官凭文书,而是一面巴掌大小、沉甸甸、金光灿灿的令牌!令牌之上,浮雕着一条栩栩如生的五爪金龙,环绕着四个錾金大字——“如朕亲临”!
阳光照射在金牌之上,反射出刺目的光芒,那威严的龙形和四个大字,仿佛带着无形的千钧重压!
两个原本吊儿郎当的衙役,目光接触到那面金牌的瞬间,如同被一道天雷劈中!脸上的倨傲、不屑、懒散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惊恐和难以置信的骇然!他们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如纸,双腿一软,“扑通”一声就瘫跪在了地上,浑身筛糠般抖个不停,牙齿咯咯作响,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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