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中的风暴,持续了整整十日。
当第十日的晨钟敲响时,这场以“盐与铁”之名掀起的清洗,终于落下了帷幕。
沈万钧满门抄斩,所有家产充入国库,其庞大的商业帝国在一夜之间土崩瓦解。受其牵连的官员,从朝堂大员到地方末吏,共计七十三人,或斩首,或流放,或贬斥,无一幸免。
大夏的朝堂,仿佛被一场暴雨冲刷过,虽然干净了许多,却也处处弥漫着血腥与萧条的气息。
而这一切的源头,大皇子幕天华,却成了最后一个悬而未决的谜题。
这些天,我每日都在静思轩中,听着明总管不动声色地汇报着外界的进展。他不再需要刻意传递,而是仿佛自言自语般,将那些足以震动天下的消息,化作一句句平淡的陈述,飘散在轩内清冷的空气里。
我一边用那匣御赐的贡墨,研着一池幽深的墨汁,一边静静地听着。
我知道,夏帝在犹豫。
盐铁之案,证据确凿,幕天华作为幕后主使,罪无可赦。但他是皇子,是夏帝的亲生骨肉。杀一个皇子,尤其是在他尚未真正举兵谋逆之时,对于皇室声誉、对于天下人心,都是一次巨大的震动。
夏帝在等,或许是等一个能让他下定决心的理由,又或许,是等一个能让他不必下定决心的台阶。
所有人都以为,幕天华完了。他被彻底孤立,财路已断,党羽尽除,像一只被关在笼中断了粮的狼,只剩下最后绝望的哀嚎。
但他们都低估了,人在绝境中,为了活下去,能对自己有多狠。
消息是在第十一日的清晨传来的。
那一日,夏帝终于下旨,提审幕天华。
没有在天牢,没有在督查司,而是在庄严肃穆的崇政殿,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这本身,就透着一丝不同寻常的意味。
我没有资格亲临现场,但通过宋大人传来的、几乎是逐字逐句复述的密报,我得以在脑海中,完整地构建出那堪称惊心动魄的一幕。
当幕天华被带上大殿时,所有人都惊呆了。
不过短短十余日的禁足,他已经瘦得脱了形,原本丰神俊朗的面容,此刻只剩下蜡黄的皮肤和深陷的眼窝。他穿着一身素白囚衣,长发未束,赤着双脚,一步一步走上冰冷的大殿金砖,那模样,不像一个皇子,倒像一个从乱葬岗爬出来的孤魂。
他没有为自己辩解,甚至没有抬头看一眼龙椅上脸色阴沉的父皇。
在走到大殿中央时,他直挺挺地跪了下去,对着夏帝,行三跪九叩之大礼。
每一个头,都磕得极重,砰砰作响,仿佛不是在叩拜君父,而是在叩问命运。
礼毕,他抬起头,脸上已是泪痕纵横。
“父皇,”他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破旧的风箱,却带着一种诡异的、穿透人心的力量,“儿臣有罪。”
满朝寂静,只剩下他悲怆的声音在大殿中回荡。
“儿臣之罪,在于识人不明,受奸人蒙蔽;在于愚钝懦弱,为亲情所困;在于德不配位,险些酿成滔天大祸!”
他没有否认,却巧妙地偷换了概念,将“主谋”替换成了“愚钝”,将“罪行”替换成了“过错”。
夏帝的脸色没有丝毫变化,只是冷冷地看着他,仿佛在看一个跳梁小丑最后的表演。
幕天华似乎并不在意,他深吸一口气,从怀中,颤颤巍巍地掏出了一本奏折,高高举过头顶。
“此乃儿臣泣血所书,其中详述了丽妃……不,罪妇宋氏,如何与前朝皇后旧部勾结,如何编造‘业火’之说,意图构陷东宫,动摇国本!”
“轰——”
此言一出,整个朝堂,瞬间炸开了锅!
所有人都没想到,他会把自己的亲生母亲,推出来当替罪羊!
丽妃虽然同样被禁足,但罪名始终未定。毕竟,她只是后宫妇人,很难与“盐铁走私”这种动摇国本的大案直接挂钩。
但现在,幕天华亲手,为她钉上了最后一颗棺材钉。
“罪妇宋氏,利用儿臣的孝心与野心,将儿臣玩弄于股掌之间!她与沈万钧暗中勾结,谎称筹措钱粮是为了巩固儿臣地位,实则行那通敌叛国之举!儿臣被猪油蒙了心,被权力迷了眼,直到天网恢恢,罪证如山,方才幡然醒悟!”
他说得声泪俱下,情真意切,仿佛自己才是那个最无辜、最可悲的受害者。
“今日,儿臣当着父皇与文武百官之面,在此立誓!”
话音未落,他猛地抓住自己身上素白囚衣的衣袍下摆,只听“刺啦”一声,竟硬生生撕下了一大片!
割袍断义!
他将那片碎布狠狠掷于地上,仿佛在丢弃什么肮脏至极的秽物。
“自今日起,儿臣与罪妇宋氏,母子恩断义绝!从此,她是她,我是我!其罪,国法当诛!其心,天地不容!儿臣恳请父皇,明正典刑,以正国法,以慰天下!”
大殿之上,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被他这番壮士断腕般的狠厉,给震慑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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