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盟台的青石地面被马蹄踏得发颤。晋王的蟠龙卫列成两排,银甲在秋阳下泛着冷光,手里的长戟斜指天空,戟尖的寒芒将整个广场切割成无数碎片。
燕十三混在凉州侯的部众里,指尖攥得发白。锈刀藏在宽大的袍服下,刀身的暗红纹路正随着擂台上的喝彩声轻轻震颤。方才那银甲将领又连胜两场,枪尖挑着对手的兵器绕场一周时,晋王府的方向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叫好,晋王高坐主位,手里把玩着酒盏,嘴角的笑意像淬了毒的冰。
“下一个谁来?”银甲将领将短枪顿在地上,枪杆撞出的闷响让前排的兵丁齐齐后退半步,“青州的宋将军败了,徐州的张都统也输了,难道偌大的凉州,就没人敢接我三招?”
凉州侯的脸色比他腰间的玉带还要青。他身旁的长史几次想上前,都被他按住手腕。燕十三看得清楚,那长史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血珠顺着指缝滴在朝服的前襟上,洇出朵暗红花。
“侯爷,不能再让他嚣张下去了。”老赵扮作的老仆凑到凉州侯耳边,声音压得比蚊蚋还低,“再输下去,咱们凉州侯府的脸面就彻底没了。”
凉州侯没说话,只是将酒盏重重放在案几上。琥珀色的酒液溅出来,在白玉盘里积成小小的水洼,映出他鬓角的白发——不过四十许人,却像是被抽干了精气神,连脊梁都比去年见时弯了半寸。
燕十三突然想起昨夜在偏院听到的对话。凉州侯的长子死在北疆战场,据说就是被晋王府的人暗中算计,用一把淬了毒的弩箭射穿了咽喉。此刻那银甲将领的枪缨上,正系着块眼熟的玉佩,玉质温润,上面刻着的“忠”字,与侯爷书房里那半块断裂的玉佩一模一样。
“没人敢上吗?”银甲将领的笑声在广场上回荡,像鞭子一样抽在每个人脸上,“看来凉州侯是真的没人了。也是,当年镇北侯的旧部死的死、逃的逃,剩下的这点残兵,又能有什么用?”
这句话像火星掉进了炸药桶。凉州侯的部众里爆发出一阵骚动,几个老兵猛地攥紧了兵器,甲叶碰撞的脆响中,有人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燕十三看到那个背长弓的老者挣扎着想要站起,却被身边的同伴死死按住——他的肋骨断了三根,方才被枪杆扫中时,燕十三清楚地听到了骨头碎裂的闷响。
“放肆!”凉州侯猛地拍案而起,案几上的酒壶摔在地上,青瓷碎片混着酒液溅了蟠龙卫一身,“李将军说话注意分寸!镇北侯是朝廷钦封的柱国大将军,岂容你随意诋毁?”
银甲将领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短枪在手里转了个圈:“侯爷这是急了?难道我说错了?一个通敌叛国的叛徒,他的旧部难道还能是什么好东西?”他突然将枪尖指向凉州侯,“还是说,侯爷您也跟镇北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勾当?”
“你!”凉州侯气得浑身发抖,手指着银甲将领,却半天说不出话来。周围的诸侯们纷纷低下头,没人敢出声劝阻——谁都知道,这是晋王故意设下的圈套,就等着凉州侯失态。
燕十三的锈刀突然烫得惊人。刀身的纹路里像是有团火在烧,顺着血脉往上窜,烧得他眼眶发疼。他想起雪夜突围时死去的战友,想起被鬼面人屠杀害的村民,想起老赵药箱里那半截镇北侯令牌……这些人用命守护的东西,凭什么被如此践踏?
“我来。”
三个字像块冰砸进滚油里,让喧闹的广场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说话人身上——那个穿着普通部众服饰的年轻人,个子不算太高,肩膀却挺得笔直,袍服下隐隐能看到刀柄的轮廓。
银甲将领眯起眼睛,上下打量着燕十三,像是在看一只不知死活的蝼蚁:“你是谁?凉州侯府的马夫还是厨子?也敢上这会盟台?”
燕十三没理会他的嘲讽,只是一步步走向擂台。每走一步,脚下的青石板就发出声闷响,像是在为他擂鼓助威。走到台下时,他突然转身,对着凉州侯深深一揖:“末将燕十三,愿代侯爷出战。”
凉州侯愣住了,显然没料到会是这个突然冒出来的“部众”挺身而出。他身旁的长史连忙低声提醒:“侯爷,此人身份不明,万一……”
“让他上。”凉州侯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他看着燕十三的背影,眼神复杂,“本侯倒要看看,晋王府的枪法,是不是真的天下无敌。”
燕十三纵身跃上擂台,锈刀在袍服下轻轻一颤。他没有立刻拔刀,只是看着银甲将领:“三招之内,我必败你。”
“狂妄!”银甲将领的脸瞬间涨得通红,短枪突然刺出,枪尖带着呼啸的风声,直取燕十三的面门,“我就让你知道,什么叫自不量力!”
这一枪又快又狠,枪尖的寒芒在阳光下拉出残影,显然是想一击毙命。台下的诸侯们发出一阵惊呼,连晋王都微微前倾了身体,显然对这场突如其来的比试产生了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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