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像一块浸透了墨汁的破布，沉甸甸地压在荒原上。
临时搭建的窝棚里，篝火跳动着微弱的光芒，将三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冰冷的石壁上，像三个挣扎的幽灵。
石头蜷缩在角落里，怀里紧紧抱着那截断裂的铁剑。白天的恐惧和悲伤似乎被黑夜放大了无数倍，他的身体还在微微颤抖，眼睛里却燃烧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火焰。
燕十三靠在石壁上，擦拭着他的锈刀。刀身的锈迹在火光下泛着暗淡的红光，那些诡异的纹路仿佛活了过来，在刀身上缓缓游走。他的目光时不时地落在石头身上，眼神复杂。
老赵坐在火堆旁，添了几块干柴，火苗“噼啪”一声跳得更高了。他看了看燕十三，又看了看石头，欲言又止。
沉默像一种无形的毒药，在窝棚里弥漫开来。
不知过了多久，石头突然悄悄地站起身，蹑手蹑脚地向窝棚外走去。他的动作很轻，像一只受惊的小兽，生怕惊动了其他人。
但他的一举一动，都落在了燕十三的眼里。
燕十三没有立刻出声，只是默默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窝棚外的黑暗中。他知道这个孩子要去做什么。
仇恨像一颗种子，在他心里生了根，发了芽。
燕十三缓缓站起身，将锈刀插回腰间，悄无声息地跟了出去。
外面的风很冷，带着刺骨的寒意。月光洒在雪地上，泛着惨白的光，照亮了石头小小的身影。他正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那个被屠杀的村落的方向走去，怀里的断剑在月光下闪着微弱的光。
“站住。”
燕十三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响起，像一块石头投入平静的湖面，激起一圈圈涟漪。
石头的身体猛地一僵，他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
燕十三一步步走到他身后，看着他瘦小的背影，心里涌起一阵酸楚。
“你要去哪里？”燕十三问道，声音很轻。
石头没有回答，只是倔强地抿着嘴，肩膀微微耸动着。
“你想去报仇？”燕十三又问。
石头的身体颤抖了一下，终于点了点头，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我要杀了那些戴鬼脸的人，为我爹娘报仇！”
“就凭你？”燕十三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痛心，“就凭你手里那截断剑？”
石头猛地转过身，眼睛里布满了血丝，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倔强地不肯掉下来。
“我不怕！”他嘶吼着，声音稚嫩却带着一种决绝的勇气，“就算杀不了他们，我也要跟他们同归于尽！”
“愚蠢！”燕十三低喝一声，“你这样去，只是白白送死！你以为这样就能告慰你爹娘的在天之灵吗？”
“那我该怎么办？”石头哭喊着，“难道就看着他们白白死去吗？我做不到！”
“我知道你心里难过。”燕十三的声音缓和了一些，“但报仇不是一时冲动就能做到的。你现在还太弱小，根本不是那些人的对手。”
“你根本不懂！”石头突然爆发了，他指着燕十三，眼睛里充满了愤怒和绝望，“你根本不懂失去一切的滋味！你没有爹娘，你没有家，你什么都不懂！”
这句话像一把锋利的刀子，狠狠刺进了燕十三的心脏。
他的身体猛地一震，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是啊，他没有爹娘，没有家。
从他记事起，就是一个人。在冰冷的军营里长大，每天面对的都是刀光剑影，生死离别。他以为自己早就习惯了孤独，早就麻木了。
可石头的话，却像一把钥匙，打开了他尘封已久的记忆。
他想起了那个雪夜，父亲倒在血泊中，母亲撕心裂肺的哭喊。他想起了被胡虏掳走的日子，每天都活在恐惧和绝望中。他想起了那些死去的同袍，那些冰冷的尸体。
他失去的，难道还不够多吗？
一股压抑已久的情绪，像火山一样在他心里爆发了。
“我不懂？”燕十三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的疯狂，“我不懂失去的滋味？”
他猛地抓住石头的肩膀，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你以为只有你失去了一切吗？我的爹娘死在胡虏的刀下，我的同袍一个个倒在我面前，我像一条狗一样被人追杀，我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你告诉我，我不懂失去的滋味？”
石头被燕十三的样子吓坏了，他愣愣地看着燕十三，忘记了哭泣。
燕十三的情绪越来越激动，他的身体因为愤怒和悲伤而剧烈颤抖。他猛地松开石头，转身一拳砸在旁边的一棵树上。
“咔嚓！”
碗口粗的树枝应声而断。
他喘着粗气，看着地上的断枝，眼睛里充满了痛苦和迷茫。
是啊，他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
他的身世，就像一个谜，被层层迷雾笼罩着。
石头看着燕十三痛苦的样子，心里的愤怒渐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莫名的同情。他突然觉得，眼前这个高大的男人，其实也很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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