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饭后的中军帐,阳光褪去了晌午的炽烈,变得柔和温润,透过帐帘的缝隙,在地面投下细碎的光斑。岳鹏靠在床头,身上盖着薄被,一碗手擀面已见了底,碗还放在手边的小几上,余温未散,鼻尖似乎还萦绕着淡淡的麦香。
他闭着眼,脑海里反复回放着王斩棘的话,回放着那碗面的滋味,还有沈砚光着脚救他、挽着袖子擀面的画面,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着,沉甸甸的,又暖融融的,说不出的复杂。
帐帘被轻轻掀开,脚步声轻缓,没有半点惊扰之意。岳鹏睁开眼,就见沈砚走了进来,身上依旧是那件玄色常服,袖口整齐,额角似乎还带着一丝未散尽的薄汗,想来是刚处理完军务。
沈砚手里拿着个白色的小瓶,瓶身简洁光滑,是岳鹏从未见过的样式,不似陶土,也不似玉石,透着一股新奇。他走到床榻边,没有多余的寒暄,只是将小瓶轻轻放在小几上,语气平和得像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这是能帮你补元气、好得更快的药,每日早晚各吃一粒,用温水送服就行。”
岳鹏的目光落在那个白色小瓶上,瞳孔微微收缩。他活了这么大,见过的药不是汤药就是丸剂,装在陶罐或纸包里,这般干净利落的瓶子,这般奇特的形态,他闻所未闻。可他更在意的,是沈砚的态度——没有邀功,没有提及昨夜的舍身相救,没有提方才的亲手擀面,甚至没有半句劝他归顺的话,只淡淡嘱咐他吃药,仿佛这些付出都是理所当然。
“世子……”岳鹏张了张嘴,声音有些干涩。
沈砚抬眼看他,眼神清澈坦荡,没有丝毫算计,只带着简单的关心:“身子是根本,先养好再说。军中诸事不忙,你不必挂心。”说完,他便要转身离开,没有多做停留,也没有多余的言语。
就是这份“理所当然”,彻底击垮了岳鹏心里最后的防线。
他看着沈砚转身的背影,那背影挺拔却不孤傲,带着一种润物无声的温和。忽然间,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涌上心头,有愧疚,有动容,有自惭形秽,还有一种被人捧在手心里珍视的酸涩,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伪装。
“沈砚!”
岳鹏猛地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甚至忘了称呼“世子”。
沈砚停下脚步,转过身,脸上带着一丝疑惑:“怎么了?”
就在这一瞬间,岳鹏的眼眶倏地红了。他这一生,征战沙场,刀光剑影里闯过来,流血不流泪,从未在人前示弱过半分。可此刻,面对沈砚平静无波的目光,他却再也忍不住,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顺着脸颊滚落,砸在衣襟上,洇开一小片湿痕。
他攥紧了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胸口剧烈起伏着,声音哽咽,带着压抑许久的质问,也带着浓浓的自愧:“你告诉我!我岳鹏何德何能,让你这般待我?!”
“我尚未归顺,对你处处戒备,甚至直言要走,对你满是不敬!”他的声音越来越高,眼泪掉得更凶,“你是靖安王世子,手握十一万大军,身份尊贵,可你为了我,光着脚在寒夜里冲出来,亲自给我打针擦身,守我一夜,冻得自己脊柱僵硬!”
“十一万人的午饭你早已备好,却偏偏抽时间,在众目睽睽之下给我亲手做一碗手擀面!现在,又给我送来这从未见过的药,只盼着我好得快些!”他的肩膀微微颤抖,语气里满是不解和自我谴责,“我岳鹏不过是个草莽将领,何德何能,让你放下身段,这般真心相待?!”
“你图什么?!”他猛地抬头,泪眼婆娑地看着沈砚,眼神里满是痛苦的疑惑,“图我归顺?可你从未逼过我半句!图我能带兵打仗?可天下猛将并非只有我岳鹏一人!你告诉我,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这些话憋在他心里太久了,从昨夜听闻沈砚救他的细节,到方才吃下那碗手擀面,再到此刻沈砚送来新药,所有的情绪积压在一起,终于在这一刻彻底爆发。他想不通,也想不透,为何有人能不计回报、不顾身份,这般真诚地对待一个“外人”。
沈砚站在原地,看着泪流满面、情绪激动的岳鹏,没有立刻说话。他静静地看着,眼神里没有丝毫不耐烦,只有理解和温和。等岳鹏的情绪稍稍平复了一些,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依旧平和,却带着一种直击人心的力量:“没有为什么。”
“你是难得的猛将,更是心怀天下、不肯屈从暴政的忠义之人,这就够了。”他看着岳鹏,目光坦荡而真诚,“我沈砚求贤若渴,更敬重忠义之士。你我虽立场不同,却有着同样的初心——让天下百姓过上安稳日子。”
“我待你好,不是图你归顺,不是图你能打仗,只是因为,你值得。”
简单的一句话,像一道暖流,瞬间涌入岳鹏的心里。他怔怔地看着沈砚,眼泪还在往下掉,却再也说不出一句质问的话。
值得……
原来,他所有的付出,所有的真心,只是因为“值得”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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