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十娘容貌是平康坊里数一数二的,加上管弦歌舞样样精妙,一时无两,长安的少年们都把她当作风月场里的代表。养母苦于李生纠缠不休,先是用言语挑唆激怒他,可李生始终恭恭敬敬,一点没变。后来养母的态度越来越严厉,声色俱厉地驱赶。十娘实在受不了,发誓要嫁给李生。
养母心里盘算着,十娘不是自己亲生的,按规矩,教坊女子脱籍至少要几百两银子,她又清楚李生兜里早就一分钱没有,想故意刁难他,让他知难而退,自己灰溜溜地离开。于是她拍着手骂十娘:“你要是能让你那情郎凑三百两银子给我,你们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我绝不管。”
十娘爽快地说:“李郎虽然落魄,但凑三百两银子也不难。只是钱不好聚,要是钱凑齐了,你却反悔,怎么办?”
养母料定李生走投无路,轻蔑地指着蜡烛上的灯花笑道:“李郎要是带着银子来,这丫头就能跟着你走。蜡烛生花,这是你能得到她的预兆。”
两人就这么约定好了,各自散去。
到了半夜,十娘哭着对李生说:“你的盘缠,本来就不够为我赎身,不过,你有没有想过向亲友们周转一下?”
李生又惊又喜:“想!想!我之前不是没这心思,只是没敢说。”
第二天,李生故意装作收拾行李的样子,挨个儿向亲友辞行,四处借钱。亲友们都因为他沉溺于风月场所这么久,突然说要回南方,多半怀疑他是胡说,而且李生的父亲早就因为他漂泊无度发怒,写信断了他的后路,现在要是借钱给他,不仅得不到感激,以后要债都没处去,所以都找各种借口推脱。
李生就这么拖了一个月,最后还是空着手回来见十娘。十娘半夜叹息道:“郎君真的一点钱都凑不到吗?我褥子里面有碎金子一百五十两,是用线裹在棉絮里的。明天,让小厮偷偷拿去,分次交给妈。剩下的就不是我能办到的了,这可怎么办?”
李生又惊又喜,小心翼翼地拿着褥子离开。他把褥子里的金子拿出来给亲友们看,亲友们怜悯十娘一片真心,都果断地凑了钱给他,一共凑了一百两。李生哭着对十娘说:“我真的没办法了,剩下的五十两去哪儿弄啊?”
十娘突然高兴起来:“别担心,明天我去邻家姊妹那里想想办法。”
到了第二天,十娘果然借到了五十两。银子凑齐后,李生拿给养母。养母想反悔,十娘哭着对她说:“妈之前让郎君凑三百两,现在银子凑齐了,你却反悔,要是郎君拿着银子走了,我也就死了。”
养母怕人财两空,只好说:“按约定来。但从头顶到脚跟,一点首饰、一寸衣料,都不能带走。”
十娘欣然同意。第二天,她梳着秃髻,穿着粗布衣,跟着李生出门,去院里和姐妹们告别。姐妹们都感动得哭了:“十娘是咱们这儿的风流领袖,现在跟着郎君穿着这么寒酸地出院门,这不是让咱们姐妹都觉得丢人吗?”
于是,姐妹们各自拿出自己的首饰衣物相赠,不一会儿,十娘从头到脚就焕然一新了。姐妹们又互相说:“郎君和姐姐要走千里路,行李却这么简单。”又各自送了一箱东西。箱子里装了多少东西,李生不知道,十娘也好像不知道似的。
傍晚,姐妹们各自挥泪告别。十娘跟着李生住进旅店,屋里空荡荡的,只有四面墙壁,李生只是瞪着眼睛看着桌子,一筹莫展。十娘脱下左臂的生绢,拿出二十两银子,说:“拿着这个当路费。”
第二天,李生雇了车马出崇文门,到了潞河,搭上了使者的船。刚上船,银子就花光了。十娘又露出右臂的生绡,拿出三十两,说:“这些可以用来吃饭。”
李生接连得到意外的帮助,满心欢喜,从秋天到冬天,两人感情好得让北飞的鸿雁都显得孤单,让水里的游鱼都自愧不如,他们发誓要白头偕老,情意像白露凝霜一样纯洁,像丹枫燃火一样热烈,那喜悦可想而知。
到了瓜州,他们离开使者的大船,另外租了小船,准备第二天渡江。这天夜里,江面上满是明月的清辉,像铺开的白绸,像飞镜映照。李生对十娘说:“从出了京城,就一直缩着脑袋过日子,今晚就咱们这一艘船,还有什么可顾忌的?而且江南的水月风光,比起塞北的风烟,怎么样?咱们别这么冷冷清清的。”
十娘也因为长时间收敛形迹,心中悲凉,感慨路途遥远,便和李生携手在月下坐在船头。李生兴致大发,拿起酒杯,请十娘唱歌,稍稍回应这江月。十娘婉转低吟,那声音里的悲戚,连乌鸦的啼叫、猿猴的呜咽都比不上。
邻船有个少年,是在扬州做盐生意的,年底要回新安,年纪二十岁左右,在青楼里是出了名的轻薄,这时正喝得酣畅,听到歌声,神情激荡,可歌声很快停了,他整夜都没睡着。
黎明时,风雪大作,渡江受阻。新安少年打听出李生船上有绝色女子,就戴着貂帽,系着绳结,故意在船头摆姿势、照影子,装作不经意地窥看。他看到了十娘,立刻敲着船舷唱歌挑逗。李生推开船篷四处张望,只见一片雪白,景象森然。新安少年邀请李生上岸,到酒馆里谈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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