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厂低下头,不敢看她的眼睛。
船队抵达长安码头时,牛家的仆从早已等候在岸边。为首的管家见邓厂下船,立刻指挥着人搬行李,一边搬一边吆喝:“把夫人的梳妆匣放稳了!这是夫人的锦被,轻点抬!”
李氏站在船边,看着那些印着牛家标记的箱笼被抬上马车,又听着“夫人”二字,脸上的笑容一点点僵住。她拉了拉邓厂的袖子,声音发颤:“夫君,他们……叫谁夫人?”
邓厂的脸白了,刚想解释,牛家的仆从已经簇拥着一位穿着华丽的少女走了过来。少女约莫十六七岁,头戴金步摇,身穿石榴红裙,正是牛家小妹。
牛小妹看到李氏,先是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脸上掠过一丝尴尬,却还是走上前,福了一礼:“这位姐姐是?”
李氏的眼泪“唰”地掉了下来,她看着邓厂,嘴唇哆嗦着:“你说的‘朋友’,就是她?”
邓厂张了张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周围的人都看了过来,指指点点的议论声像针一样扎在李氏心上。她猛地后退一步,扶住船舷才站稳,眼里的光彻底灭了。
回到邓厂在长安租住的宅院,闹剧才算真正开始。
牛家的仆从根本没把李氏放在眼里,径直将牛小妹的嫁妆——一箱箱的绸缎、玉器、金银器,还有她日常用的帷幕、帐幔、梳妆台,一股脑地搬到正房里,把李氏原来的东西往偏房扔。
“你们干什么!”李氏冲过去,抱住自己陪嫁的那只旧木箱,箱子里装着她母亲留下的首饰,“这是我的房间!”
为首的仆从斜了她一眼,语气倨傲:“这位娘子怕是搞错了,这里以后是我们家小姐的正房。你要是识相,就自己搬到西厢房去。”
“我是邓厂的妻子!”李氏气得浑身发抖,眼泪止不住地流,“我们成婚五年,他落第的时候,是谁陪着他?是谁让妹妹们帮他抄文章?现在中了进士,就想把我们娘仨赶出去?”
她正哭着,牛小妹走了进来。看到满院子狼藉,又看看哭得撕心裂肺的李氏,脸上露出愧疚的神色。她走到李氏面前,轻轻叹了口气:“姐姐,事到如今,说再多也没用了。”
李氏抬起泪眼,瞪着她:“你明知道他有妻子,还肯嫁过来?”
“我也是被蒙在鼓里。”牛小妹的眼圈也红了,“我父兄说他是孤身在京,尚未婚配,我才……”她顿了顿,语气诚恳起来,“姐姐,我知道你委屈。可我父亲是宰相,兄长们在朝为官,我要是被退回去,牛家的脸往哪搁?我一个女儿家,除了嫁他,又能去哪呢?”
她看了看站在一旁手足无措的邓厂,又看向李氏身边的两个妹妹——她们已经吓得躲在姐姐身后,小脸煞白。牛小妹放软了语气:“姐姐,我知道你恨他。可你忍心让两个妹妹跟着受委屈吗?她们还小,将来还要嫁人,要是传出去她们姐夫做了这等事,她们的名声也不好听啊。”
这话戳中了李氏的软肋。她看着瑟瑟发抖的妹妹们,眼泪流得更凶,却慢慢松开了抱着箱子的手。是啊,她可以闹,可以去官府告他重婚,可那样一来,邓厂的前程毁了不说,两个妹妹的名声也全完了。
“那……那我怎么办?”李氏哽咽着问,声音里满是绝望。
牛小妹上前一步,轻轻拉住她的手:“姐姐,以后这家里,你还是主母。我年纪小,很多事不懂,还得靠你多指点。咱们……就当是为了孩子们,好好过日子,行吗?”
李氏看着她真诚的眼睛,又看看低头不敢说话的邓厂,终究是点了点头。她知道,这是无奈的妥协,可除了这样,她别无选择。
邓厂靠着牛家的势力,果然官运亨通,没几年就做到了秘书少监,分司东都洛阳。按说这官阶不算低,俸禄也不少,可他那抠门的性子,却随着官位一起“成长”了。
在洛阳的官署里,谁都知道邓厂悭啬。夏天再热,他也舍不得点冰,只拿着把破蒲扇扇个不停;冬天再冷,棉袄里的棉絮都板结了,也不肯换新的。下属们给他送礼,他从不拒收,可转过身就锁进自己的库房,连块糕点都舍不得分给下人。
有一次,牛小妹想给两个小姨子做件新衣裳,让他去绸缎庄挑几匹好料子。邓厂去了半天,买回几匹粗麻布,还振振有词:“女孩子家,穿那么好干嘛?粗布耐穿。”气得牛小妹哭了半宿。
李氏倒是习惯了。她性子本就温顺,如今在一个屋檐下住着,渐渐也摸透了邓厂的脾气。他不是对谁都抠,是骨子里的穷怕了,总觉得钱攥在自己手里才踏实。她平日里靠着自己和妹妹们做针线活攒点钱,悄悄给两个妹妹添置些东西,倒也相安无事。
牛家兄弟见邓厂官做得稳当,对他也渐渐放心,只是偶尔会提点他:“你如今也是朝廷命官了,该花的钱还是得花,别让人笑话。”
邓厂嘴上应着,背地里该抠还抠。他甚至在自家院子里挖了个地窖,把这些年攒下的金帛、玉器都藏在里面,每天睡觉前都要去看上一眼才安心。牛小妹劝过他:“藏那么深干嘛?家里又不是没下人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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