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陈蕃
东汉建宁二年的寒夜,北风卷着雪粒子抽打在黄申家的柴房顶上,发出“簌簌”的声响。陈蕃把单薄的被褥裹得更紧些,借着一盏豆大的油灯,逐字研读手中的《春秋》。他刚满二十,家境贫寒,为了节省盘缠,从汝南赶赴洛阳求学时,每到一处便找农户借宿,今晚落脚的这家,男主人黄申是个老实巴交的庄稼汉,腾出柴房给他,自己则带着妻儿挤在正屋。
三更梆子刚敲过,院外突然传来细碎的脚步声,紧接着是低低的交谈,像是怕惊扰了谁。陈蕃屏住呼吸,只听一个苍老的声音在院门口响起:“里面正添丁,产妇刚发力,不方便待客。”
“就看一眼,”另一个声音带着沙哑,似乎有些急切,“算算这孩子的寿数。”
“有什么好算的?生死有命。”
“你我吃这碗饭,总得尽本分。”
片刻后,脚步声绕到了后门,离柴房不过几步之遥。陈蕃悄悄挪到门缝边,借着雪光,看见两个身披蓑衣的黑影,身形佝偻,看不清面容。
“是个男孩,”沙哑的声音说道,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爹娘给取了乳名,叫阿权。”
“能活多久?”苍老的声音追问。
“十五岁。”
“怎么死的?”
“帮人盖房,椽子断了,从房梁上摔下来的,后脑勺磕在石阶上,没救。”
陈蕃只觉一股寒气从脚底窜上头顶,手里的书卷“啪”地掉在地上。院外的黑影似乎察觉到动静,猛地朝柴房看来,陈蕃吓得立刻缩回身子,心脏狂跳不止。等他再从门缝看出去时,那两个黑影已经消失在风雪里,仿佛从未出现过。
“谁啊?”正屋传来黄申的声音,带着困倦。
“没、没事,我不小心碰掉了书。”陈蕃连忙应道。
黄申“哦”了一声,没再多问,很快,正屋里传来婴儿响亮的啼哭声,划破了寒夜的寂静。黄申的妻子,生了。
陈蕃抱着书坐到天亮,脑子里反复回响着“十五岁”“房梁”“石阶”这几个词。他想告诉黄申,却又觉得这话太过荒唐——两个神秘人预言婴儿的死期,说出去只会被当成疯子。天亮后,他谢过黄申,揣着满腹疑虑继续赶路,把这事当成了一场离奇的梦魇。
十五年后,陈蕃已凭借才学崭露头角,被任命为豫章太守。赴任途中,马车经过当年借宿的村庄,他鬼使神差地让车夫停了下来。村子变化不大,黄申家的土坯房依旧在原地,只是院墙斑驳了许多。
“请问,黄申家在吗?”陈蕃走到院门口,对着正在晒谷的老妇人问道。
老妇人抬起头,打量着他这身官服:“我就是黄申家的,官人找他有事?”
“十五年前,您家是不是添了个男孩,叫阿权?”
老妇人的眼神瞬间黯淡下来,手里的木耙“哐当”掉在地上:“官人怎么知道?阿权……上个月没的。”
陈蕃的心猛地一沉:“怎么没的?”
“帮邻居盖新房,踩着房梁铺瓦片,不知怎么就踩空了,”老妇人抹着眼泪,“后脑勺磕在院角的石阶上,抬回来的时候就没气了,正好十五岁……”
陈蕃站在原地,看着院角那处被磨得光滑的石阶,仿佛能看到当年那个黑影的预言成真。寒风吹过,带着谷物的清香,他却觉得比十五年前那个雪夜还要寒冷。原来,有些命运的丝线,早在降生的那一刻就已缠绕成型,任凭你如何挣扎,终究躲不过早已写好的结局。他叹了口气,命随从取些银两赠予老如何,转身登上马车,车帘放下的瞬间,他轻声说了句:“安息吧,阿权。”
二、刘照妻
建安七年,河间郡府的后花园里,太守刘照正对着一具黑漆棺木垂泪。棺木里躺着他的妻子,苏氏,三天前因急病去世,年仅二十五岁。按照礼制,灵柩需停厝四十九天才能下葬,可城外的黄巾贼越来越猖獗,昨夜传来消息,贼兵已攻破邻县,距河间不过百里。
“大人,该走了。”副将催了第三次,“再晚就来不及了,百姓都在城外等着您带队突围。”
刘照最后看了一眼棺木,妻子的面容在脑海中浮现——她总爱穿素色的襦裙,梳双环髻,笑起来眼角有两个小小的梨涡。他们成婚五年,她亲手绣的香囊还在他怀中,针脚细密,带着淡淡的兰花香。
“带不走棺木,就先暂厝在这里,”刘照的声音沙哑,“派人守着,等平定叛乱,我一定回来迁葬。”
他转身时,衣角扫过棺木旁的矮桌,一个精致的木盒掉在地上,里面的东西滚落出来——那是苏氏前几日刚做好的一把锁,用金缕缠绕着玉石,锁身能随着温度伸缩,她得意地说这叫“萎蕤锁”,是仿照《楚辞》里“萎蕤倚玉树”做的,想送给即将满周岁的儿子当长命锁。
刘照捡起锁,塞进怀里,最后望了一眼后花园,毅然转身离去。他不知道,这一别,竟是三年。
三年后,黄巾之乱平息,新任河间太守李大人到任。李大人是个温厚的老者,夜里总爱在后花园散步。上任后的第三晚,他刚走到那具依旧停厝的棺木旁,就看见一个穿素衣的女子从棺木后走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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