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过三巡,王一拿出十三千文钱,堆在院子中央的石桌上。铜钱串成一串,堆得像座小山,晃得人眼睛都花了。十二房平分,每家能得一千八十文,算下来还剩四十文。陈普看着那四十文钱,想起自己昨天为了照看祖坟,特意请人劈了些柴火,便伸手去拿:“这四十文钱,就当是补偿我昨天劈柴的工钱吧。”
他的手刚碰到钱,就被一只粗糙的手猛地推开。陈阿狗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他身边,脸上满是凶相:“凭什么给你?这钱是十二房共有的,剩下的也该平分,你想独吞?”
“我怎么是独吞?”陈普也来了气,“昨天我请人劈柴,花了不少力气,拿四十文怎么了?”
“你放屁!”陈阿狗说着,一把夺过那四十文钱,狠狠摔在地上。铜钱滚得满地都是,有的掉进了泥里,有的滚到了墙角。
陈普看着满地的铜钱,又想起昨天梦里老翁的话,怒火一下子就冲了上来。他平日里老实,可被逼急了也有脾气,当下就扑上去,和陈阿狗扭打在一起。院子里的人见状,有的上前拉架,有的在旁边起哄,场面顿时乱作一团。
混乱中,陈普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把将陈阿狗推倒在地。陈阿狗惨叫一声,捂着脚在地上打滚——原来他摔倒时,脚踝磕在了石阶上,竟生生折了。
王一原本坐在一旁看热闹,见出了伤人的事,顿时慌了。他是来买树的,可不是来惹官司的。陈阿狗的家人已经哭天抢地地喊着要报官,王一怕这事连累到自己,连忙站起身:“这树我不买了!钱你们赶紧还我!”
众人一听,都愣住了。刚到手的钱还没捂热,怎么就要还回去?当下就有四家不乐意了,说钱已经被家里人拿去买粮了,没法还。王一急了,上去就和那四家的人理论,说着说着也动了手,院子里又是一阵鸡飞狗跳。
最后,王一见实在要不回钱,索性一纸诉状告到了县衙。县官升堂问案,陈阿狗说陈普故意伤人,要他赔偿医药费;王一告陈家十二房违约,还要赔偿他的损失;那四家不肯还钱的,也被王一告了进去。
官司一打就是大半年。陈家十二房原本每家都有二三十亩田,可一来二去,光是诉讼费、打点官差的钱就花了不少,有的人家甚至把田都卖了。最后官司虽然结了,可陈家也彻底败落了——陈阿狗因为脚伤成了瘸子,家里的田卖光了,只能靠乞讨过活;那四家不肯还钱的,有的被县官判了杖刑,有的则被押去抵债;其他几房也过得凄惨,有的搬去了邻县,有的则流落他乡。陈普的田也卖得只剩半亩,日子过得捉襟见肘,整日唉声叹气。
林氏看着家里的窘境,忍不住埋怨陈普:“当初要是不听你的,早点把树卖了,哪会有这些事?”
陈普只是沉默,他想起那个梦,想起老翁说的“必生官灾”,心里既是后怕,又是疑惑——那老翁说古杉是给黄察院做棺木的,可黄察院到底是谁?这树最后真的能如老翁所说吗?
时间一晃,五年过去了。这五年里,陈家十二房的人散的散、走的走,只剩下陈普一家还守在鸦髻山附近。那棵古杉依旧立在祖坟旁,只是因为无人照料,枝叶不如从前茂盛了,树干上也多了些虫蛀的痕迹。
这天,陈普正在地里干活,忽然看见远处来了一队人马,为首的是个穿着长衫的年轻人,身后跟着几个仆人,像是大户人家的模样。那队人马径直往鸦髻山走去,陈普心里纳闷,也跟着走了过去。
走到祖坟旁,那年轻人正围着古杉打量,脸上满是惊喜。陈普上前问道:“这位公子,你是何人?为何来此?”
年轻人转过身,拱手道:“在下黄德琬,家父是前信州知府黄达如。家父日前在信州病逝,临终前嘱咐我,要回老家找一棵老杉做棺木。我听乡里人说,这里有棵百年古杉,便过来看看。”
陈普一听“黄达如”三个字,顿时如遭雷击,愣在原地半天说不出话来——当年梦里老翁说的“黄察院”,不就是黄达如吗?黄达如在信州当知府时,因为为官清廉,深受百姓爱戴,后来升了察院御史,只是他常年在外,建阳的人大多只记得他是“黄知府”,忘了他的新官衔。
“公子是说,要拿这棵树做棺木?”陈普缓过神来,声音都有些发颤。
黄德琬点了点头:“正是。只是我听人说,这树是陈家十二房共有的,多年前就想卖,只是因为族人散了,一直没能成交。不知老伯您是陈家的人吗?”
“我是陈家长房的陈普。”陈普连忙答道,“公子有所不知,这树确实是我们陈家十二房共有的,只是五年前因为卖树的事,族里人散的散、走的走,现在已经分成了十六家。有的搬去了邻县,有的去了城里,要找齐他们,恐怕不容易。”
黄德琬听了,却并不着急,反而笑了笑:“老伯放心,我已经派人去打听了。说来也巧,三天前,那些搬去外地的族人,不知为何都回来了,现在都在村里。只要每家给一千文钱,他们应该都会同意卖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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