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州海口的风,总带着咸腥气,刮在脸上像细沙打拂。巡检孙士道站在海边的哨卡上,望着远处翻涌的浪涛,手里摩挲着一枚青铜符牌——这是三年前他在海边救起一位昏迷的老渔翁后,对方临终前赠予他的。老渔翁说这符牌藏着“天枢院符法”,能治邪祟病症,用法简易却极灵验,叮嘱他“非遇冤屈难解者,勿轻用”。
孙士道本是行伍出身,性子耿直,起初并不信这些神神叨叨的东西。直到有次村里张阿婆的孙子被“脏东西”缠上,高烧不退,说胡话喊着“还我渔船”,请了好几个大夫都没用。孙士道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按照老渔翁教的法子,焚香净手,对着符牌念了几句口诀,再用符水在孩子额头点了一下。没过半个时辰,孩子的烧就退了,还清醒地喊着要吃粥。
从那以后,“孙巡检会符法”的消息就传开了。周边百姓但凡遇到疑难杂症,或是被邪祟缠上的怪事,都来找他。孙士道的符法确实简易:不用复杂的法器,只需焚香投状,念诵口诀,再以符水或符纸镇之,往往立竿见影。久而久之,连福州城里的官宦人家,也听闻了他的名声。
这年秋末,福州提刑王某派了管家急匆匆来找孙士道。管家神色慌张,说提刑的弟媳得了怪病,被“东西”附了身,已经一年多了,不仅昼夜哭闹,还指名道姓地骂提刑,说要“索命偿冤”。提刑请了道士作法、高僧诵经,甚至去名寺求了护身符,都没半点用处,如今实在没办法,才来求孙士道出手。
孙士道听了,心里犯嘀咕:寻常邪祟他能治,可若是牵扯到“冤屈”,怕是没那么简单。但提刑是地方高官,又确实走投无路,他也不好推辞,便对管家说:“要治这病,需你家主人全家斋戒七日,心诚则灵。七日之后,我再上门。”管家连忙应下,回去复命。
接下来的七天,孙士道也没闲着。他每日清晨焚香,对着青铜符牌静坐,试图通过符法感知提刑弟媳身上的“东西”到底是什么来头。可每次刚要触碰到关键信息,就被一股怨气挡了回来,像是有层厚厚的雾,看不清真相。
第七天傍晚,孙士道换上整洁的官服,带着符牌和纸笔,来到提刑府。府里静悄悄的,下人们都敛声屏气,连走路都轻手轻脚。提刑王某亲自在门口迎接,脸色憔悴,眼下泛着青黑,显然这一年被弟媳的病折磨得不轻。
“孙巡检,可算把你盼来了!”王某握着孙士道的手,声音都有些发颤,“我弟媳这病,再拖下去,怕是要把整个家都拖垮了。”
孙士道点点头,跟着王某往里走。刚到内院,就听见厢房里传来尖利的骂声:“王某!你个黑心贼!害死我一家四口,还想躲?我定要你不得好死!”那声音又尖又细,不像是女子的嗓音,倒像是被掐住喉咙的夜枭,听得人头皮发麻。
王某脸色一白,连忙对孙士道说:“孙巡检你也听见了,她每日都这样骂,连我弟弟劝都没用,谁敢靠近,她就抓谁咬谁。你现在要见她,怕是……”
孙士道却没慌,对王某说:“大人,你去跟她说,孙士道来了,请她出来说话。”
王某愣住了:“这……她见了人就骂,怎么会肯出来?”
“你先试试。”孙士道坚持道。
王某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走到厢房门口,对着里面喊:“弟媳,海口巡检孙士道先生来了,他想帮你看看病,你……你愿不愿出来?”
屋里的骂声突然停了。过了片刻,一个平静的声音传出来:“孙巡检?是那个会治邪鬼的孙士道吗?让他进来吧,我正好有话跟他说。”
王某又惊又喜,连忙回头对孙士道说:“她……她答应了!还说要跟你说话!”
孙士道整理了一下衣袍,推门走进厢房。屋里光线昏暗,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只有一盏油灯放在桌上,映得四周影影绰绰。一个女子坐在床沿,头发散乱,脸上没半点血色,正是提刑的弟媳。可她的眼神却很清亮,不像有病的人,反而透着一股与年龄不符的锐利。
“孙巡检,你不用白费力气。”女子开口了,声音和刚才骂人的时候完全不同,平静得有些可怕,“你能治得了那些没根没据的邪鬼,可我不是邪鬼——我是含冤而死的人,我要的是偿命,不是治病。”
孙士道在她对面的椅子上坐下,目光平静地看着她:“你有什么冤屈,不妨说出来。若真是有人害了你,自有王法处置,何必附在别人身上,作践自己,也折磨旁人?”
女子冷笑一声,突然解开衣襟,露出胸口。孙士道定睛一看,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她的胸口上,赫然印着几道深褐色的疤痕,像是被鞭子抽过,又像是被烙铁烫过,纵横交错,触目惊心。
“你看清楚了!”女子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哭腔,“我一家四口,我丈夫、我、我女儿,还有我女儿肚子里的孩子,都是被王某害死的!我们没做过半点坏事,却落得个身首异处的下场!这冤屈,上天都看见了,让我来索命,你凭什么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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