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度米,压力1100大气压,舱温2.1℃。”
周川的报数裹着电流杂音撞进林深耳中。他盯着“逐光号”潜水器舷窗外旋转的黑暗——那是比墨汁更稠的深渊,连探照灯的光都被揉成碎银,飘在离艇身三米远的地方。仪表盘上的生物雷达突然跳红,绿色波纹里炸出个拳头大的亮点,频率稳定得不像自然生物。
“苏念,看频谱。”林深攥紧操纵杆,指节泛着潜水服手套下的淡白。
苏念的发丝沾着冷凝水贴在额角,她刚把显微镜从样本舱抽出来,闻言指尖翻飞调出信号解析界面:“180-220赫兹,周期性脉冲,间隔刚好是1.6秒……不是游动的尾流,是主动发送的信号。”她抬头时眼睛亮得像深海里的发光菌,“像在‘说话’。”
“咚——”
闷响比刚才更沉,潜水器猛地晃了一下。周川的手指在维修面板上敲得飞快:“左舷37厘米处,防压层形变0.3毫米!受力点是集中的——不是石头,是肢体撞击!”
苏念突然扑到舷窗边,额头几乎贴在冰凉的钛合金上:“探照灯往下方偏15度!”
冷白的光劈开黑暗,先照见一团蠕动的阴影,再往上——是触须。
八条足有两米宽的暗紫色触须,每一根都布满菱形叠瓦鳞片,缝隙里嵌着发光的共生菌,像串起了流动的星子。阴影顶端浮出巨大的头部,没有眼睛,只有两道浅淡的凹槽,像被岁月磨平的眼窝。它的嘴部张开时,露出排列整齐的角质齿,下颌处有道半尺长的缺口,边缘却光滑得像被某种酶慢慢蚀过。
“我的天……”周川的声音卡在喉咙里,“这比去年我们在汤加海沟见到的巨型管虫还大……”
“它是来观察我们的。”苏念的手指轻轻碰了下采样器的扳机,“鳞片结构是‘梯度抗压层’,外层柔软内层坚硬,刚好抵消1100大气压的冲击——这是深渊生物的终极防御。”她的声音里带着科研者的狂热,“看它的触须!每根鳞片都在同步发光,频率和我们接收到的信号一致——那是它的‘语言’!”
林深的目光锁在生物的腹部。那里有个淡粉色的囊状器官,正随着呼吸般起伏,偶尔喷出细小的气泡。“它在调整浮力。”他说,“没有攻击性,但压力传感器显示,它靠近时,艇身的应力增加了12%——不能再近了。”
“氧气还剩2小时47分。”周川提醒,手指已经摸向备用氧气管,“要么现在撤,要么……赌一把,采集鳞片样本?”
苏念的指尖已经按在采样器的发射键上。那支细长的钛合金针藏在艇身底部,能以0.1米/秒的速度弹出,取到样本后自动回缩。“我算过轨迹。”她的声音冷静得像在做实验室切片,“触须的摆动周期是3.2秒,我们可以在它触须下垂的间隙发射——”
“不行。”林深突然打断。
他盯着生物的眼睛凹槽——那里泛起了淡蓝色的光,像深海里的磷火。下一秒,生物的触须轻轻抬起,末端碰了碰潜水器的舷窗。
“咔嗒”一声。
苏念的采样器已经弹出,却在触碰到鳞片的瞬间,被一层透明的黏液裹住。那黏液像有生命般,顺着采样器的纹路慢慢爬上来,直到被舱门密封。
“成功了!”苏念欢呼着把样本塞进恒温箱,“黏液里有分解酶!能化解高压带来的分子链断裂——这就是它能扛住深渊压力的关键!”
生物却突然动了。
它的八条触须同时展开,像一朵盛开的黑色花朵,缓缓包围住“逐光号”。探照灯照出触须上的发光菌,每一片都在同步闪烁,组成复杂的图案——像是星图,又像是某种符号。苏念扑到电脑前,手指飞快记录:“是坐标!它在给我们发位置信号……指向东南方120公里外的热泉口!”
“它在邀请我们?”周川瞪圆了眼睛。
“不。”林深的手指放在紧急上浮按钮上,“它在警告。”他指着声呐屏——生物的信号频率突然拔高,变成了尖锐的脉冲,“它在说‘走’。”
舱内的气压警报突然响起。周川的脸一下子白了:“左舷防压层裂了!0.5毫米!氧气泄漏!”
林深的瞳孔骤缩。他看向舷窗外的生物——它的触须还裹着潜水器,却没有进一步的攻击,只是静静悬浮在那里,像在等他们做出选择。
“启动应急补漏程序!”林深下达指令,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苏念,保存好样本,我们10分钟内上浮。”
苏念的手指在键盘上翻飞,把样本箱固定在舱壁。她最后看了一眼窗外——生物的发光器官突然暗了一下,像在叹气。触须慢慢松开,退回到黑暗里,只留下一串逐渐消失的声呐信号。
“逐光号”的推进器全开,往水面上升。林深望着逐渐变亮的舷窗外,深海的光线从深蓝变成浅蓝,再变成通透的碧色。周川擦了擦额头的汗,汇报:“补漏完成,氧气还够到海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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