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人谷入口处的硝烟尚未散尽,浓烈的血腥味混杂着烧焦的草木气息,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岭南士兵的肺腑间。陈锋勒马立于谷口,雨水顺着他冰冷的玄甲蜿蜒流下,在他脚下汇成淡红色的溪流。
“报——!”浑身浴血的斥候队长从泥泞中连滚带爬冲到马前,声音嘶哑如破锣,“王爷!前方...前方不是路...是吃人的花海!第七斥候队...全队十二人...陷进去了!连个响动都没有...就...就没了!”
陈锋的目光穿透雨幕,死寂的花海在闪电映照下泛着妖异的油绿。一朵巨大的食人花突然裂开猩红大口,吐出半截挂着残甲的腿骨。
“火油准备。”陈锋的声音在死寂中炸开,“给本王烧出一条通天大道!”
他身后,幸存的陌刀手们盯着花海深处隐约晃动的蛮族图腾,握刀的手青筋暴起——真正的蛮荒王庭,正在用族人的血肉喂养这片魔域。
雨水,像是天河倒灌,无休无止地冲刷着死人谷狭窄的谷道。岭南大军沉默地行进在泥泞之中,每一脚下去,都带起粘稠的红黑色泥浆,那是刚刚那场烈火焚杀与铁骑践踏后留下的印记。空气中,焦糊味、血腥气、还有一种植物被烧灼后散发的古怪甜腻气息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战场余韵。
先锋张胜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和血水混合物,雨水冰冷,却浇不熄他心头那股因反杀蛮族伏兵而燃起的滚烫杀意。他策马紧跟在陈锋的乌骓马侧后,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前方越来越浓稠、仿佛连光线都能吞噬的幽暗丛林。两侧的崖壁在暴雨中显得格外狰狞,湿滑陡峭,巨大的藤蔓如同垂死的蟒蛇,从高处垂落,在狂风中诡异地扭动。
“王爷,过了死人谷,前面就是‘万毒林’了,”张胜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忌惮,“老斥候说,那地方…邪性得很。飞鸟进去,骨头都吐不出来。”他想起那些关于这片蛮荒绝地的恐怖传说,胃部不自觉地抽搐了一下。
陈锋端坐马上,身形在暴雨中稳如山岳。他那双深邃的眼眸,如同淬火的寒星,穿透迷蒙的雨帘和前方愈发浓重的黑暗,锐利地刺向那片传说中连阳光都畏惧的死亡之地。那里,是蛮族最后的屏障,是比死人谷更加原始、更加凶险的天然坟场。他手中紧握的缰绳微微绷紧,乌骓马似乎也感受到了主人身上散发出的凛冽战意,不安地打了个响鼻,喷出两道白气。
“飞鸟吐不出骨头?”陈锋嘴角勾起一抹冷冽到极致的弧度,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盖过了哗哗的雨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铁血意志,“那本王今日,就带你们把这吃人的林子,连皮带骨,踏成齑粉!传令,前队缓行,斥候加倍放出!给本王一寸寸地探!”
“诺!”张胜心头一凛,胸中那点因未知而生的寒意瞬间被王爷话语中那股睥睨一切的霸气驱散,他猛地抱拳,厉声应命。
队伍顶着瓢泼大雨,以加倍的小心,缓慢地挤入了那片被蛮族称为“万毒林”的恐怖地域。光线骤然变得极其晦暗,仿佛从白昼瞬间跌入黄昏。参天的古木树冠层层叠叠,交织成一张密不透光的巨大穹顶,将天光彻底隔绝在外。只有偶尔几道惨白的闪电撕裂厚厚的云层,短暂地刺破林间的黑暗,瞬间映照出那些扭曲虬结的树干、垂挂的藤蔓以及地面上厚达数尺、散发着强烈腐败气息的松软腐殖层。
空气变得粘稠而沉重,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腥甜气味,混合着浓烈的腐叶、朽木和某种未知的、令人隐隐头晕的异香。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吞咽粘稠的浆糊,胸口发闷。玄甲步兵们依旧高举着盾牌,但在这片压抑到极致的原始丛林中,沉重的铁甲仿佛变成了无形的枷锁,每一次迈步都异常艰难。陌刀手们的长刀警惕地指向四周的黑暗,刀锋在偶尔的闪电映照下,反射出冰冷的寒芒。
“注意脚下!注意那些藤蔓!”张胜嘶哑的吼声在死寂的林中回荡,他亲眼看到一名士兵脚下看似坚实的腐殖层突然塌陷,露出下面深不见底的泥潭,若非旁边同袍眼疾手快一把拽住,那人瞬间就会被无声吞噬。更诡异的是,那些垂落的藤蔓,偶尔会像活物般微微蠕动,仿佛在等待着猎物的触碰。
压抑的气氛如同不断收紧的绞索,勒在每一个士兵的咽喉。突然,队伍最前方负责探路的一个五人斥候小队,发出了代表“极度危险、停止前进”的尖锐竹哨声!那哨音凄厉短促,只响了半声,就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猛地扼断,戛然而止!
“怎么回事?!”张胜瞳孔骤缩,策马就要前冲。
“停下!”陈锋低喝一声,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全军止步!盾阵收缩!弓弩准备!” 经历过死人谷的教训,他深知在这片蛮荒之地,任何冒进都可能付出血的代价。
前方的黑暗中,死一般的寂静。雨水敲打树叶的声音,士兵粗重的喘息声,铠甲兵刃轻微的碰撞声,此刻都被无限放大,敲打着每一个人的神经。一种无声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悄然缠绕上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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