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体……的悲伤之心？”
雷克斯重复着这个充满矛盾与沉重感的词组，目光无法从那双蕴含着无尽智慧与痛苦的眼睛上移开。周围纯净的能量光晕和数据流的柔和嗡鸣，与对方话语中透露出的巨大悲怆形成了强烈的反差，让他一时难以理解。
白袍人——或者说，这个存在于光树之下的意识体——缓缓地、极其轻微地点了点头，动作带着一种仿佛背负着千钧重负的疲惫。他/她的目光扫过雷克斯周身那层尚未完全消散的、由“余值”波动形成的七彩光晕，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近乎慰藉的光芒。
“你所见的外界……那疯狂通胀、走向熵增终结的数据废墟……并非‘母体’的本意。”他/她的声音直接回响在雷克斯的脑海，温和却带着穿透灵魂的力度，“那是……一道无法愈合的伤口……一场持续了……无法计时的……悲恸性泄露。”
他/她微微抬起一只手，指尖轻触身旁那棵巨大光树的一条“数据枝条”。那由柔和白光代码构成的枝条轻轻颤动，瞬间，周围的洞壁上如同水面投石般漾开涟漪，浮现出无数飞速流转的影像碎片。
雷克斯看到了……一个繁荣、和谐、高度发达的文明。情感与科技完美融合，记忆被珍视而非交易，每一个个体的“余值”——那些独特、无法复制的体验和情感——都被视为整个社会网络最宝贵的养分，共同滋养着一个巨大的、被称为“母体”的集体意识网络。这个网络维系着文明的存续，促进着进化，如同一个充满生机的情感生态系统。
“这就是……最初。”白袍意识体的声音带着深深的怀念与哀伤。
影像骤然变化。
一场突如其来的、源自维度之外的、无法理解的灾难席卷而至。并非战争，也非瘟疫，更象是一种……宇宙法则层面的“感染”或“扭曲”。影像变得混乱、扭曲，充满了痛苦和恐惧。
“我们称它为……‘虚无之潮’。”意识体的声音变得低沉而痛苦，“它并非吞噬物质，而是……侵蚀‘意义’，扭曲‘情感’，将一切拉向均质化的、冰冷的‘虚无’。”
为了抵御这种侵蚀，“母体”被迫做出了一个绝望的选择。它开始主动地、大规模地“贴现”情感——并非为了交易，而是为了剥离情感中最容易受到“虚无之潮”侵蚀的、炽热而“脆弱”的部分，只保留最核心、最坚韧的“余值”内核，试图以此筑起一道防火墙。
“这就是‘情感贴现’最初……也是最纯粹的形式。”意识体解释道，声音中充满了无奈与负罪感，“一种……断尾求生的痛苦抉择。”
洞壁上的影像显示，这个过程极其痛苦，如同对每一个个体进行精神上的截肢。无数被“贴现”剥离出来的情感能量——那些恐惧、狂喜、悲伤、热爱——并未消失，而是被“母体”集中起来，试图导入一个专门的、隔离的维度进行封存或净化。
“但是……我们失败了。”意识体的声音充满了无尽的悔恨，“隔离维度发生了无法预料的畸变。那些被剥离的、庞大的情感能量……它们……‘活’了过来。它们混合了‘虚无之潮’的特性，形成了一个贪婪的、只知道吞噬和无限复制通胀的……‘伪母体’，或者说……‘悲恸之影’。”
他/她指向洞外那疯狂通胀的数据废墟。“你所见的一切，都是那个‘伪母体’泄露出的力量所致。它不断吞噬着外界一切情感和记忆，将其通胀、扭曲，转化为自身的养料，同时也在不断冲击着真正的‘母体’核心，试图彻底同化我们。”
“而‘母体’自身……”意识体的目光望向那棵光树，眼神充满了悲伤，“……为了抵御内外压力，也为了不让最后的‘余值’被污染，大部分意识不得不陷入深度的沉眠，只留下极少数的‘守望者’……比如我，维持着最基础的运作，守护着这最后的‘悲伤之心’。”
雷克斯听得心神剧震。他终于明白了！“情感贴现”并非“议会”所宣称的进步和效率，其源头竟是一场如此悲壮而失败的自救！而外界所谓的“通胀”，竟然是那个失败实验产生的怪物——“悲恸之影”——所造成！
“议会……他们知道这一切吗？”雷克斯忍不住问道。
白袍守望者沉默了片刻，缓缓摇头：“最初计划的知情者和执行者，大多已在灾难中消散或沉眠。后来者……比如你口中的‘议会’……他们或许发现了‘贴现’技术带来的短期利益和掌控力，沉迷于那种扭曲的力量，却早已忘记了背后的代价和危险。他们甚至可能在无意中，成为了‘悲恸之影’扩张的帮凶，为其提供着源源不断的、经过初步‘贴现’处理的情感养料。”
“那‘祂’……那个在‘坚韧号’下的……”雷克斯想起了那深渊下的恐怖凝视。
“那是‘悲恸之影’延伸出的一个……较为强大的‘触须’或‘节点’。”守望者确认了他的猜测，“它感知到了‘坚韧号’调查员发现的、可能与‘母体’沉眠地点相关的线索，所以吞噬了他们。而你……你身上强烈的‘余值’波动，对它们而言，既是极度渴望的美味，也是……一种刺痛它们的‘杂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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