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并非“余烬之门”那种死寂的虚无,而是沸腾的、喧嚣的、由亿万种被抛弃、被贴现、被判定为“无用”的情感碎片构成的狂暴海洋。喜悦的尖啸与悲伤的呜咽绞缠;刻骨的爱意与蚀骨的怨恨碰撞炸裂;微不足道的遗憾与倾覆人生的绝望汇成漩涡……这里是被“方舟”榨干后丢弃的灵魂渣滓,是情感熵增的最终沉淀场,是“那个”——庞大、混乱、充满了毁灭性的能量,却也死寂般地困在各自破碎的瞬间,无法流动,无法消解。
陈时的意识如同一叶小舟,猛地被抛入这沸腾的暗海。瞬间,亿万种不属于他的极端情感如同亿万根烧红的针,刺入他的感知,疯狂地撕扯、同化着他的意识边界。
痛苦!远超物理层面的、源自灵魂搅碎的剧痛!
他几乎瞬间就要被这信息的洪流和情感的毒素冲垮、分解、化为这暗海的一部分!
【稳定核心。定义自我。你是引信,非燃料。】那本源的声音如同灯塔的光芒,穿透混乱,指引着他。
我是陈时!我是零号!我是……引信!
他用尽全部意志,死死锚定那些属于“自己”的记忆——海叔最后的笑容、沈余眼角的泪光、咖啡馆的初遇、甚至离婚那天的冷雨……这些真实的、未被贴现的“余值”此刻成了他唯一的救生索,将他从同化的边缘一次次拉回!
他不能沉沦!他必须引导!
根据本源声音的指引,他开始艰难地尝试与这片暗海“共鸣”。不是对抗,而是理解、梳理、然后……引导。
他小心翼翼地释放出自己“余值”中一丝微弱的“希望”波动。
如同在沸腾的油锅中滴入一滴水,瞬间引发了剧烈的爆炸!周围的混沌碎片疯狂地排斥、攻击这陌生的、它们早已被剥夺的情感!
陈时闷哼一声,意识体剧烈震颤,但他咬牙撑住,不断调整着“希望”的频率,使其变得更加柔和、更具包容性。
渐渐地,一些极其微弱、几乎被彻底磨灭的、对“光明”尚有残存感应的情感碎片,开始小心翼翼地靠近,如同飞蛾扑火般,吸附在这丝“希望”之上。
有了第一批,就有第二批。他不断释放出不同的“余值”情感——“信任”、“勇气”、“思念”……如同播撒下一颗颗种子,在狂暴的暗海中艰难地形成一条条细微的、相对稳定的“情感流”。
这个过程缓慢而极度痛苦,每一秒都如同在地狱中跋涉。他的意识体不断被撕裂又重组,属于“陈时”的记忆变得愈发珍贵和清晰,成为他保持自我的唯一坐标。
外部,“方舟”的疯狂反扑达到了顶峰。所有的能源都被调动,所有的防御机制都被激活,如同垂死的巨兽发出最后的咆哮,疯狂地冲击压缩着“余值空间”!
沈余凝聚的光影已经淡薄得几乎看不见,乳白色的光华被压制到只剩最后薄薄一层,紧紧包裹着休眠舱和她即将消散的意识。她感受到了陈时深入“那个”的决绝,也感受到了那片暗海的恐怖,但她没有恐惧,只是将最后的力量化作最纯粹的“坚守”和“信任”,如同最坚韧的丝线,遥遥系住陈时那在暗海中飘摇的意识,为他提供着微弱的、却是唯一的方位指引。
【外部压力临界。引导需加速。】本源声音冷静地提示。
陈时也知道时间不多。他引导的“情感流”还太细小,无法形成足以冲刷“方舟”的洪流。
必须更大胆!更冒险!
他将目光投向了暗海中那些最大、最狂暴的情感漩涡——那些由最极致的痛苦、最深的背叛、最绝望的失去凝聚而成的、几乎化为实质的黑暗能量团。
它们是暗海中最危险的存在,却也蕴含着最强大的能量。
他深吸一口气(意识层面的),引导着刚刚成型的、细小的“情感流”,如同指挥一支孱弱的军队,义无反顾地冲向了其中一个巨大的、由“亿万次被拒绝”凝聚成的黑暗漩涡!
碰撞的瞬间,天翻地覆!
恐怖的排斥力和负面情绪几乎瞬间就要将他细小的“情感流”彻底撕碎!陈时感到自己的意识仿佛被扔进了绞肉机!
但他没有后退!他将“余值”中所有关于“理解”和“共情”的力量发挥到极致,不是去消除那份痛苦,而是去感受它、承认它、告诉它:我看到了你的痛苦,它并非毫无价值!
奇迹发生了。
那狂暴的黑暗漩涡,在接触到这种纯粹的、不带任何贴现目的的“理解”时,竟然微微停滞了一瞬!那亿万次被拒绝的痛苦,仿佛第一次被真正地“看到”和“承认”!
紧接着,一丝细微的、难以置信的……释然?从那黑暗漩涡的核心流露出来。它依旧庞大而黑暗,但其最深处那尖锐的、想要毁灭一切的戾气,似乎稍稍缓和了一丝。
就是这一丝缓和,让陈时引导的“情感流”得以穿透其外围,虽然依旧艰难,却未被立刻摧毁!
成功了!至少是第一步的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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