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盘推演成了夜间的定例,白日的军旅生活却依旧按部就班地进行着。大军每日黎明拔营,日暮宿营,向着北境稳步推进。林晏清也逐渐习惯了这种颠簸的节奏,甚至在马背上也能抓紧时间翻阅文书或思考问题。
她能接触到的文书范围,在萧煜的默许下,似乎又拓宽了一层。除了固有的后勤账目和零散情报,一些看似与参军职责无关的卷宗也开始被送来——例如途经州府的人口黄册摘要、地方志中关于气候物产的记载、甚至还有几份年代久远的水利工程图副本。送来的人只说“王爷吩咐,请林参军一并归档参考”。
林晏清心领神会。这哪里是归档参考,分明是借着由头,让她能看到更多看似不相干、实则可能隐藏着线索的信息。她依旧沉默地接收,然后像海绵一样,将这些信息吸纳、归类,与自己脑中那幅日益庞大的关系图谱及沙盘地形进行交叉验证。
她发现,某些信息开始与夜间的沙盘推演隐隐呼应。例如,某地人口黄册显示壮丁比例异常,或许与近期兵役征调有关,可能影响后方稳定;地方志记载的某条古道,虽然荒废,但若加以修缮,或可成为一条隐秘的补给线路;而那些水利图,则让她对北境几条主要河流的水文状况有了更具体的了解,这在规划渡河或防御时至关重要。
这个发现令她暗自震动。她未曾料到,白日里那些看似琐碎的文书工作,竟与夜间的沙盘推演形成了如此紧密的闭环。她不再只是一个依照指令进行计算的工具,更像是一名探寻者,从信息的汪洋中打捞起有价值的碎片,而萧煜,则凭借其全局视野,为她指引着拼合这些碎片的方向。
她变得更加谨慎,在处理这些文书时,更加注重隐藏自己的真实意图和推断过程。所有的联想和推测,只记录在那本绝不敢示人的小本本里,用的依旧是只有自己能完全看懂的符号和缩写。
与军中其他人的交集也多了些。负责文书传递的几个小吏如今对她几乎是言听计从,遇到疑难必来请教。连火头军的老班长,见她次数多了,也会在分发伙食时,偷偷给她多舀一勺肉羹,咧着嘴低声道:“林参军,您多用点,费脑子!”
这些看似无用的善意,林晏清也会默默记下。她能感觉到,自己凭借真才实学,正在这陌生的环境中,一点点赢得最基本的认可和尊重。这让她心里踏实了不少。
萧煜白日里依旧少见。他要么骑马行在队伍最前方,要么与各路将领商议军务。但每次出现,哪怕只是远远一眼,林晏清都能感觉到他目光中的审视意味似乎更重了些。那不再是单纯的观察,更像是一种评估,评估她这把意外得来的“刀”,是否足够锋利,又是否足够……可控。
夜复一夜的推演,让二人培养出惊人的默契。她思绪所至之处,往往是他目光所及之地;他甫一设下困局,她便能即刻拆解。沙盘上的攻防转换愈发迅疾如电,每每待到推演暂歇,常发觉长夜将尽,时光已在无数次的思维交锋中飞逝。这夜,推演的是一场极其惨烈的守城战。
计算伤亡和物资消耗时,数字冰冷得让人窒息。林晏清报出一串数字后,议事厅内陷入长时间的沉默。
萧煜蓦地开口,嗓音微哑,似被无形的重量压着:“你我笔下的每一笔数目,对应的都不是纸上墨迹,而是前线一个个有温度、会流血的血肉之躯。”
林晏清一怔,抬头看他。他正看着沙盘上那座被重重围困的孤城模型,侧脸在烛光下显得有些模糊,眼神深邃,看不到底。
她沉默了一下,轻声道:“是。所以……才要算得更准些。少死一个,也是好的。”
萧煜倏然回首,目光似出鞘的寒刃,直刺向她。那一瞬,空气仿佛都随之凝滞,沉甸甸的力道压下来,要将她从皮囊到灵魂都审视个透彻。
林晏清心头狂跳,下意识地避开了他的视线,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蜷缩起来。她是不是又说错话了?这话对于一个“参军”来说,是否太过……逾越?
良久,她才听到他一声几不可闻的换气,随之,那嗓音便如退潮般,敛去了所有波动,只余下事务性的沉冷:“继续。核算伤员安置所需的药材与营帐。”
“是。”林晏清应了一声,将那悸动如敛起涟漪般悄悄藏匿。她再度专注于纸面,然而那情绪的余波,仍在她执笔的指尖,化为一阵细微的颤栗。
“她敏锐地察觉到,自那日后,萧煜看向她的目光已悄然改变。那目光不再仅是衡量价值的标尺,更像沉入更深的审视,带着若有若无的探寻。推演休憩时,他偶尔的问话,也似乎别有深意。
“你家乡……南边冬天也这般冷么?”
“能将算学与兵家推演融会至此,于书生之中,实属罕见。”
问题都问得随意,她却每次都需打起十二分精神应对,将早已准备好的、关于“落难书生”身份的说辞,小心翼翼地包装起来回答,不敢有丝毫漏洞。她感觉自己像是在走钢丝,一边竭力展现着价值,一边小心翼翼地隐藏着最大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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