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澜茶舍"装修好试营业的午后，江面上泛着细碎的阳光。明澜正在擦拭展示架上的茶具，忽然听见风铃轻响。
她转身，看见一个男人推门而入。
逆光中，他的轮廓被勾勒得格外挺拔。一身深灰色西装剪裁精当，面料在流动的光线下泛着细腻的纹理。白衬衫领口敞开一颗纽扣，袖口露出半截精致的腕表。他很高，进门时不得不微微低头，才避开了门框上悬挂的铜制风铃。
"欢迎光临。"明澜放下茶巾，声音平静。
男人的目光在店内缓缓扫过，从墙上的水墨画到临江的落地窗，最后落在操作台后的明澜身上。他的眼神很沉，像是积年的深潭。
"听说这里的茶不错。"他的声音比想象中低沉，带着某种经过岁月打磨的质感。
明澜从操作台后走出："要看您喜欢什么口味。"她今天穿了件竹青色的改良旗袍，站在高大的对方面前，渝城女子的精致与挺拔的男子形成鲜明的对比。
就在她准备介绍茶品时，晏晏从里间跑了出来，手里举着刚画好的画。
"妈妈你看！"孩子兴奋地跑到明澜身边，却在看见陌生客人时突然停住，仰起小脸好奇地打量着。
男人蹲下身来，这个动作让他与晏晏平视，昂贵的西装裤料因为这个姿势微微绷紧。
"画得真好。"他的声音意外地温和，"能告诉我画的是什么吗？"
晏晏把画纸往前递了递："是大鱼！它在很深很深的水里游泳。"
明澜注意到男人的目光在画上停留了很久。那是一幅用蓝色和黑色蜡笔涂抹的画，一条形态奇特的鱼在深水中游弋，鱼鳞用了银色点缀，在光线下闪闪发光。
"这条鱼..."男人的声音更低沉了些，"你在哪里见过的？"
"梦里！"晏晏脆生生地回答，"它还会唱歌呢！"
明澜轻轻按住儿子的肩膀："晏晏，不要打扰客人。"
男人却站起身来，目光若有所思地掠过孩子的发顶，转向明澜："这孩子很有灵性。"
他的视线在明澜脸上停留片刻，才转向墙上的菜单："有什么推荐？"
"要看您想要清茶还是调饮。"明澜引他到靠窗的位置坐下，"或者试试我们特制的养生茶？"
最终他点了一壶"林氏草本"中的"静心"。明澜在操作台前准备茶具时，能感觉到他的目光始终落在自己身上。那不是冒犯的注视，而是一种若有所思的打量。
她选了一套天青色的琉璃茶具。温壶、置茶、冲泡，每一个动作都流畅自然。热水注入时，菩提叶与菊花的清香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将茶端到他面前时，明澜注意到他西装翻领上别着一枚很特别的胸针——铂金材质，造型抽象，像是水波又像是鳞片，在光线下流转着暗芒。
"请慢用。"
他执起茶杯的姿势很优雅，指节分明的手上能看到淡淡的青筋。琉璃杯在他手中显得格外玲珑。
"茶具很别致。"
"琉璃最能展现茶汤的颜色。"明澜微笑，"'静心'的茶汤是清澈的金黄色，用琉璃器皿最能体现它的通透。"
他轻轻晃动茶杯，浅金色的茶汤在杯中荡漾："配比很精准。菩提叶的宁神，菊花的清火，还有...少许灵芝孢子粉？"
明澜有些惊讶："您对药材很了解。"
"略懂。"他放下茶杯，目光转向窗外的江面，"这个位置看江很好。"
"是啊。"明澜也望向窗外，"江水每时每刻都在变化，永远看不腻。"
晏晏又跑了过来，这次他举着一个彩色的陀螺："叔叔你会玩这个吗？"
男人接过陀螺，修长的手指轻轻一捻，陀螺就在桌面上旋转起来，发出细微的嗡嗡声。晏晏看得入迷，小脸几乎要贴到桌面上。
"您很会和孩子相处。"明澜轻声说。
男人的眼神微微一动："只是...很久没接触过孩子了。"
陀螺渐渐停下，晏晏期待地看着他。他又捻了一次，这次陀螺转得更久。阳光透过琉璃茶具，在桌面上投下斑斓的光影。
"还没请教您贵姓？"明澜适时问道。
"云。"他轻轻按住旋转的陀螺，"云衍。"
这个名字让明澜的心轻轻一动。她想起之前李伯说过的那个赶走小混混的高大身影，还有江边那个沉默的注视者。
"我叫苏明澜。"她不动声色地回应，"这是我的儿子晏晏。"
云衍从西装内袋取出名片夹，抽出一张纯白色的名片放在桌上。名片上只有一个名字和一串电话号码，没有任何头衔。
"如果..."他顿了顿，目光掠过晏晏，"孩子做梦，可以告诉我，我觉得很有意思。"
这个请求太过突然，明澜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
云衍起身，在桌上放下茶钱。他的动作很轻，但那张纯白色的名片在深色木桌上格外醒目。
"谢谢你的茶。"他朝明澜微微颔首，又看了眼晏晏手中的画，"画得很好。"
他离开时，风铃再次发出清脆的声响。明澜透过玻璃门，看见他走向停在路边的黑色轿车，司机恭敬地为他打开车门。上车前，他回头望了一眼茶舍，目光似乎穿透玻璃，落在晏晏身上。
晏晏还举着那幅画，小声对明澜说："妈妈，云叔叔身上有和大鱼一样的味道。"
明澜怔住："什么味道？"
"很深很深的味道。"晏晏努力寻找着词汇，"像...像冷冷的星星一样。"
明澜低头看着桌上的名片。"云衍"两个字用的是烫金工艺，在阳光下泛着冷冽的光泽。她轻轻拿起名片，指尖触到名字的瞬间，突然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悸。
那种感觉，就像深夜独自走在江边，突然听到远处传来的、若有若无的船歌。
她把名片收进柜台抽屉的最里层，转身继续擦拭茶具。琉璃杯壁上还残留着茶汤的余温，那缕若有若无的沉香气息，却久久萦绕在茶舍里，像是某个古老誓言的余韵。
窗外，江水依旧奔流。明澜不知道这个突然出现的男人会带来什么，但直觉告诉她，平静的日子，可能要起波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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