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樟树城,空气里总凝着一股驱不散的阴湿。魏梦笙坐在超市库房冰冷的塑料凳上,脖颈深处那根顽固的筋脉又开始了熟悉的、令人齿冷的抽搐。每一次微小的转动,都牵扯起一片尖锐的刺痛,像有无数冰冷的钢针在颈骨缝隙里搅动。她不得不极其缓慢地放下手中的一摞出货单,动作僵硬得如同关节生锈的木偶。虽然手术很成功,西南地区的首席专家执刀,但是这个植入“人造椎间盘”的适应历程还是很糟心的。
这痛,是她替赵姐挡下那场飞来横祸的“功勋章”,那枚以透支自身命理为代价的“替劫符”,终究在她这具凡胎肉身上刻下了深可见骨的反噬。窗外天色灰沉,一如她此刻的心境。
“魏姐,没事吧?”库房新来的小年轻抱着一箱膨化食品经过,瞥见她苍白的脸色和额角细密的冷汗,忍不住关切地问了一句。
魏梦笙勉强牵动嘴角,挤出一个极其细微的弧度,声音因疼痛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没事,老毛病了。”她抬手,用指关节用力按压着后颈那块僵硬的凸起,仿佛想把那钻心的痛楚生生按回去。这痛楚不止在筋骨,更在她心头盘桓不去——女儿郑星遥开春后的特长生预考,像一块沉甸甸的巨石,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星遥这孩子,像极了她年轻时的倔强与孤注一掷,认准了那条艺术生的独木桥,便九头牛也拉不回来。可艺术生的花销……魏梦笙无声地叹了口气,手指无意识地在那叠冰冷的单据上摩挲,指尖传来纸张粗粝的触感。超市库管微薄的薪水,像一条随时会绷断的细线,维系着她们母女风雨飘摇的方寸天地。
就在这时,口袋里的旧手机突兀地震动起来,嗡嗡的声响在寂静的库房里显得格外惊心。屏幕上跳动着二姐魏明珍的名字。
“梦笙!”电话刚一接通,二姐带着哭腔、焦灼万分的声音便劈头盖脸砸了过来,“爸……爸可能没多少日子了!嫂子王慧那个天杀的毒妇!她把爸赶出了老宅,医生说爸八年前的胃癌现在......已经……已经转到肝上了!我想着你和大姐都在樟树城,就给他买了卧铺票,现在这时间已经快到站了!你和大姐去接一下!”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针,狠狠扎进魏梦笙的耳膜。
魏建国,那个在她十六岁母亲“返回瑶池”后就娶了继母,变得遥远而沉默的父亲。印象里只剩下西北边疆小县城弥漫的风沙气息,以及他常年爱打猎留下的、沟壑纵横的黝黑脸庞。岁月的利刃和家庭的离心,早已将父女情分切割得支离破碎。可“胃癌晚期”四个字,依旧像一只冰冷铁钳,瞬间攫住了她的心脏,骤然收缩的痛楚甚至暂时盖过了颈后的锐痛。
她几乎是凭着本能,向主管仓促告了假,冲出超市阴冷的库房。冬日的寒风刀子般刮过脸颊,她裹紧了身上那件不太厚·的羽绒服,在路边拦下一辆出租车,报出大姐家的地址时,声音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
当魏梦笙和大姐在城北火车站出站口看到父亲魏建国时,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几乎停止了跳动。那个曾经像戈壁胡杨般粗粝硬朗的西北汉子,此刻正拖着行李箱走出来,身上裹着一件宽大的有点褪色的棉大衣,像一片被狂风彻底抽干了水分的枯叶。他瘦得脱了形,颧骨高高凸起,眼窝深陷,浑浊的眼珠茫然地望着出站口方向,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胸腔深处沉闷艰难的抽气声,仿佛破旧的风箱在苟延残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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