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后,郑允执来了,手里拎着个纸袋,里面是马昌恒的牛肉干。小星欢呼着扑过去,他笑着摸摸他的头,又从口袋里掏出两支糖葫芦,递给小星和梦笙:“看你上次爱吃,路过街口买的。”
糖葫芦的糖衣有点化了,黏在手指上。梦笙咬了一口,山楂的酸混着糖的甜,在舌尖漫开。窗外的雨停了,石榴树的枝桠上挂着水珠,在暮色里闪着光。她忽然觉得,也许这就是母亲说的“修行”,不是在仙境里打坐,而是在柴米油盐里,把日子过成安稳的模样。
夜里,梦笙又梦见了岷山。这次她没有变成青鸟,只是远远地看着那片仙境,母亲还在池塘边抚摸宝珠,金线从花蕊里飘出来,缠绕成一个“家”字。她站在云雾里笑了,心里的最后一点犹豫,像被晨露打湿的蛛网,悄然消散。
春天刚过,樟树城的空气里还飘着天竺桂香,魏梦笙坐在租来的小屋里,看着窗外晾着的蓝布衫发呆。前阵子她们刚从鹭岛回来,行李箱的滚轮还沾着鹭岛的海味潮气,此刻却要适应这内陆小城的寒湿——风一吹过,皮肤上就像被蜜糖轻轻蹭过,带着点黏糊糊的陌生。
“还没找着工作?”二姐魏明珍推门进来,“急什么,慢慢找,初来乍到语言还没适应,不急。你那么能干,要相信自己。”晚饭时郑允执来了,米色夹克衫,深色裤子,周身在日光灯下泛着冷光。他是体制里的人,说话总带着点不容置疑的笃定,这让魏梦笙想起鹭岛酒店后厨的师傅,挥着锅铲喊“火候到了”时,也是这副语气。
“今天怎样?”郑允执问。她起身给他倒了杯白开水,玻璃杯壁很快凝起水珠,“说要本地亲戚担保。”
郑允执没接杯子,径直走到桌边翻看她的简历。鹭岛酒店的人事专员,做了一年,评语栏里写着“工作能力强,手脚麻利,待人亲和”。他嗤笑一声:“这有什么用?樟树城不比鹭岛,这里讲究的是关系。”
魏梦笙没说话。她知道他说的是实话。在鹭岛时,她能靠着站门口当前厅迎宾,在一周后就被调去人事部的速度从服务员做到文职专员,可到了樟树城,连街边小饭馆招洗碗工都要问“认识哪个单位的人?有本地亲戚担保吗?”。昨天她去百货大楼看收音机,售货员打量她的眼神像在看什么稀罕物——她穿的碎花衬衫是鹭岛夜市买的,在这边的街头,姑娘们更爱穿的确良的蓝工装,袖口扣得严严实实。
夜里郑允执回了父母家,魏梦笙躺在吱呀作响的木板床上,听见隔壁传来搓麻将的声音。她闭上眼,眼前却浮现出鹭岛的海——涨潮时浪头拍打着防波堤,咸腥的风裹着汽笛声,连空气里都带着股不管不顾的热闹。而樟树城的夜太静了,除了星星点点的小火锅店外,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像敲着面蒙了布的鼓。
迷迷糊糊间,她好像飘了起来。身子轻得像片羽毛,从窗户缝里钻出去,越过晾着的蓝布衫,往城北的方向飞。玉皇观的琉璃瓦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古戏台前的老榕树却像团绿云,枝桠间站着只青灰色的鸟,正歪头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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