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的孔子塑像披着十二章纹的冕服,双手捧着圭板,目光温和地俯视着来人。两侧的配祀牌位上,颜子、曾子、子思、孟子的名字用金粉写就,牌位前的铜炉里,檀香正袅袅地升向梁上的藻井。"这些圣人讲的'仁义礼智信',"郑允执压低声音,像怕惊扰了先哲,"跟你常说的老道士讲的'修心',是不是差不多?"
魏梦笙没说话,只是望着塑像袖口的纹路——那纹路竟和母亲纹饰上的青鸟尾羽有几分相似。影子忽然站在塑像旁,声音轻得像殿角的铜铃:"儒家说'克己复礼',道家说'致虚极,守静笃',都是要管住自己的心。只是儒家把心放在朝堂乡野,道家把心放在山川云气里。"
大成殿后的启圣殿里,陈列着历代重修孔庙的碑刻。郑允执指着块清代的石碑说:"你看这碑上的字,'教化行则风俗美',我妈总说,她当老师,就是在做'教化'的事。"魏梦笙摸着碑上的凿痕,忽然想起阮老师那封字迹工整的信,字里行间的严厉,倒像这石碑上的刻字,虽硬,却藏着股要把什么东西刻进人心的认真。
转到西庑的"礼器库",玻璃柜里的青铜豆、簋泛着幽光。郑允执指着个三足鼎说:"这是祭祀用的,里面要盛黍稷,讲究'敬天法祖'。"魏梦笙忽然想起郑允执给她信里画的玉皇观的香炉,也是三足,只是里面烧的是香,敬的是三清。影子在玻璃柜上哈出层白雾,画了个儒道两家都有的"太极图":"你看,不管敬的是谁,那点'恭敬心'是一样的。"
走到院子里,魏梦笙看到郑允执信里写过的那颗唐柏果然枝繁叶茂,树洞里还塞着孩子们丢的硬币。"你看这柏叶,"郑允执摘下片叶子递过来,"是不是像羽毛?"魏梦笙捏着叶子转了转,阳光透过叶隙在地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像谁打翻了金粉盒。影子忽然蹲在柏树下,对着树洞喃喃自语,她凑过去听,只听见风穿过树洞的呜咽,像极了母亲哼过的调子。
出孔庙时,阳光正把红墙的影子拉得老长。郑允执买了两串冰糖葫芦,递一串给魏梦笙:"刚才在殿里,我总觉得有人在看咱们,是不是孔圣人嫌我吵?"魏梦笙咬着山楂笑:"是你心里的'敬'在提醒你呢。就像道士打坐,心里起了杂念,就像糖葫芦沾了灰,得赶紧擦掉。"
影子走在他们身后,忽然回头望了眼孔庙的飞檐,又转头看向玉皇观的方向。远处的山影里,仿佛有两道气脉在纠缠——道是青的,儒是赤的,在樟树城的天空下织成张网,网住了炊烟,网住了书声,也网住了两个年轻人渐渐靠近的心。
"你母亲说得有道理,"影子忽然开口,声音里带着笑意,"这地方的水土,既能养儒家的'礼',也能养道家的'气'。你要找的根,不在单一的庙里或者观里,而在这两股气缠绕的地方。"
魏梦笙摸着兜里的手帕,帕子的温度恰好,像刚被手心焐热。她望着郑允执被阳光染红的侧脸,忽然觉得儒家的"入世"和道家的"出世",原来就藏在这样的日常里——他讲孔庙的碑刻时眼里的光,和他信里说在玉皇观被檀香熏睡时的憨态,都是这世间最实在的"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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