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梦笙把银杏叶夹进《山海经》,书页间露出郑允执画的玉皇观草图。她摸了摸那歪歪扭扭的线条,突然想起母亲生前说的话:"人这一辈子,就像在大海上坐船,总得有个人陪你看潮起潮落。"
青鸟第三次撞向窗棂时,魏梦笙终于看清它尾羽上的纹路——不是凡间禽鸟的羽管,倒像昆仑山上的冰裂纹,在晨光里泛着细碎的银光。
"那不是普通的鸟毛。"离魂突然按住她的肩,声音压得极低,"是昆仑玉碎在羽毛上的样子。你母亲当年在瑶池边梳毛,我见过。"
魏梦笙的呼吸顿住了。母亲从未说过昆仑,只在有时攥着她的手,反复念叨"瑶池的月光比哪里的都亮"。那时只当是母亲思念故乡的话,此刻却像道惊雷,劈开了记忆里所有模糊的碎片。
青鸟落在《四川通志》上,用喙尖点着扉页的太极图。突然,母亲的声音从鸟喙里淌出来,带着昆仑雪水般的清冽:"笙儿,娘没跟你说过,我成仙前,在昆仑修了三千年。"
魏梦笙猛地跪坐在地,膝盖磕在青砖上的疼都觉不出来。离魂扶着她的胳膊,指尖冰凉:"别怕,她现在说的,才是真的。"
"昆仑山的风,比鹭岛的台风烈十倍。"母亲的声音裹着寒意,却奇异地让人安心,"我刚去时还是株青鸟蛋,埋在瑶池边的玄冰里,听西王母讲经三百年才破壳。第一口喝的不是水,是玉髓化成的露,顺着喉咙流下去,五脏六腑都像被月光洗过。"
青鸟展开翅膀,翅尖扫过地图上的巴蜀平原,那些标注龙脉的朱砂线突然亮起来,像有火焰在下面烧。"西王母教我们修行,不说'济世',只说'认路'。"母亲的声音里带了点笑意,"她说昆仑有九万条路,每条路都通着不同的命数,修行人的本事,不是记住所有路,是认得出自己的那一条。"
魏梦笙想起十四岁那年做阑尾炎手术时,母亲在病床上教她叠纸船。"你看这船,"母亲把纸船放进水盆,"在海里能漂,在河里也能漂,关键不是水,是船底平不平。"当时只当是哄小孩,此刻才明白,那是昆仑修行最根本的道理——心定了,哪里都是道场。
"我在昆仑学的第一课,是听风。"青鸟跳到床沿,羽毛上抖落几片冰晶,落地就化成水汽,"瑶池的风会说话,东风来的时候,带着东海的咸味,那是叫你记着来路;西风来的时候,裹着雪域的寒气,那是叫你别忘修行的苦。后来西王母派我当信使,说我'风里来雨里去,却能守着本心',这才赐了青鸟真身。"
离魂突然嗤笑:"她才不会告诉你,当年为了练'守心',她在玄冰洞里冻了五百年,羽毛全褪光了,像只烧秃的鸡。"
"小孩子家别插嘴。"母亲的声音嗔了一句,却没真生气,"笙儿,你记着,道家修行哪分什么凡间仙界?昆仑的玉和路边的石头,本质上都是'炁'变的。我当年在玄冰洞悟的,不是怎么成仙,是怎么在冰天雪地里,让自己心里的那点火苗不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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