产房里的痛呼忽然顿了顿，跟着是王慧带着哭腔的喘气："妈...我能行..."
林秀兰的动作猛地一顿，黄纸在指间捏出了褶。她把烧到一半的纸灰小心地拢进碗里，对着产房的方向深深鞠了一躬，声音轻得像怕惊着谁："娘娘保佑，平安...都平安..."
就在这时，布帘被掀开一道缝，助产士探出头："护长好了，胎儿转正了！准备接生！"
魏明亮还没反应过来，就见母亲直起身，用袖口抹了把脸，手背上的青色图腾已经不烫了，只留着点泪痕的湿痕。她把那碗小米和香灰用布包好，动作又变回了那个利落的护士长，只是声音里还带着点发飘的颤："听见了？没事了。"
没多会儿，产房里持续传出的“哇哇”哭声，响亮得能穿透三层楼。护士跑出来喊：“护长，生了！是个大胖小子！母子平安！”
林秀兰背过身，肩膀轻轻垮了一下，魏明亮这才发现，母亲插香时被烫红的指腹上，还沾着几粒小米——黄澄澄的，像从土里刚刨出来的希望。
林秀兰激动地抓住护士的手就喊：“谢谢！谢谢！家神显灵了！辛苦您们啦。回头让我家老魏宰羊，请大家。”林秀兰回头就冲魏建国喊，“听到没，你当爷爷了，请我们科室全体吃哦！
魏建国赶紧过来把她扶着，瞅着她怀里紧紧抱着的牌位，又看了看她手上被香灰烫出的小红点，没忍住笑："得得得，显灵了，好好好，马上回家给你们这些白衣天使们宰羊感谢感谢！"
后来魏梦笙听哥哥讲起这幕，眼睛瞪得溜圆："咱妈还有这本事？"魏明亮摸着后脑勺，只记得那天走廊里的香火气混着消毒水味，奇怪得很，却让人莫名踏实。而林秀兰再也没提过那碗小米和黄纸，只是给孙儿换尿布时，总会盯着孩子后腰那片淡淡的青痕笑——像极了她手背上那片"槐树叶"。
这边还没忙完，值班室突然有人喊：“护长，护长，快来，你家大闺女那边电话......”
大姐魏明玉的婆婆打来了电话，声音激动得发颤：“秀兰！同喜同喜哟，明玉生了！生了一对龙凤胎呐！”
林秀兰恍如做梦般道：“啥？一对？我这是一下子抱俩外孙外孙女？”她惊悚着，右手却使劲拽着魏建国的胳膊就想往另一家医院跑，“老魏，你说咱家这是咋了？好事都赶一块儿了！”
她回头冲着魏明亮，”亮子,媳妇和你儿子一会儿才出来，你先照顾着，我和你爸过去看看你大妹。”
魏建国也跟着一边跑一边乐：“这叫双喜临门！不对，是三喜！你看，我调岗，大儿媳生孙子，大女儿生龙凤胎，这是咱家天大的福分啊！”
家里忙得团团转，魏梦笙却把自己关在屋里，对着一摞习题册唉声叹气。她今年初三，眼看就要中考，可家里的动静比她的闹钟还准时——早上听爸讲镇政府的新鲜事，中午听妈念叨产房里的细节，晚上还要帮着清洗医院带回来刚出生的小侄子和龙凤胎外甥换洗衣物。二姐更夸张，被安排着分头给产妇们送老母鸡汤,梦笙心里偷笑着”不敢骑自行车的人得多难啊!”
梦笙累着笑着，回想起大姐的龙凤胎，她的梦简直像场奇幻电影。那是个月圆夜，她梦见大姐窗前飞着两只鸟，一只金红，一只玉白，绕着窗户转了九圈，突然撞进屋里，变成两道光钻进大姐肚子里。金红那道喊："我是哥！"玉白那道哼："我先挑的地方！"她在梦里笑出声，醒来还能听见那俩小家伙拌嘴的声音。当时大姐刚显怀，谁也不知道是双胞胎，她跟大姐提了一嘴，大姐摸着肚子笑："你是盼着我生个龙凤胎，好给你当玩具吧？"结果生下来，还真就是一男一女，哭声一个洪亮一个清亮，跟梦里那两道光的脾气一模一样。
然而梦笙不知道的是，大姐也和她做了类似的梦。
魏明玉刚查出怀孕那阵，谁也没当回事——直到她开始做那个怪梦。
那是个满月夜，她正蜷在炕上打盹，忽然听见窗棂上有细碎的响动，像有人用指甲轻轻刮玻璃。睁眼一看，月光正顺着窗缝淌进来，在地上积成一汪银水，水里竟浮着两团光：一团金红，像团小火苗；一团玉白，裹着层薄雾。
"你们是..."她刚开口，金红那团突然舒展成条小金龙，鳞甲上的光把屋顶照得透亮，却不刺眼；玉白那团化成只白凤，尾羽扫过之处，墙上的旧年画都泛出潮气。俩小家伙围着她转了三圈，金龙吐了个金珠，白凤衔了片月光，双双往她肚子里一钻——她"嗷"地坐起来，摸了摸小腹，热乎乎的，像揣了俩暖水袋。
这事她没敢跟外人说，只偷偷告诉了婆婆。婆婆正在给未来的孙儿们做小被子，闻言手里的针线"啪嗒"掉在桌上："龙凤入怀？这是..."她突然一拍大腿，"我就说你怀头胎那天，咱家老槐树开花不对劲！四月里的槐花，愣是开出白里透红的瓣儿，原来早有预兆！"
打那起，魏明玉就发现自己身上的怪事没断过。
她爱吃酸，可每次把醋瓶子往桌上一放，瓶底总莫名其妙结层薄冰；想喝甜汤，刚盛到碗里，汤面就浮起层金闪闪的油花，舀起来又啥都没有。有回她半夜起夜，听见肚子里"咕噜"响，仔细一听，竟像俩小孩在吵架：一个嗓门亮，"我要先出来！"一个调子软，"该我先！"吓得她攥着被子角直乐——这俩小家伙，还没见面就争上了。
最邪门是临产前半个月。那天她丈夫文军拎着母亲给的老母鸡回来，刚进院就瞅见屋檐下站着只白鸽子，红眼珠直勾勾盯着屋门，见人来也不飞。他顺手撒把小米，鸽子却扑棱棱飞上窗台，往玻璃上一撞，"咚"的一声，竟撞出个龙形的印子，再看时，鸽子早没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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