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夜里,桩娃子照旧在那半人高的土卡拉旁,静静的等着,依旧是一晃神的被滴落口水惊醒,天老爷不付他辛苦的守护,一如既往的让白生生的丁子蘑菇铺满平坡。
桩娃子起身,依旧重复着约定的口哨声,刚准备蹲下提起旁边的背篼就听见远处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声音越来越近,渐渐地人影攒动,不是平常自家弟兄的脚步声,而是黑压压的人,像一群沉默的蚂蚁,快速朝着他这边挪到。
外公走在队伍的最前面,手里举着松明火把,火光映着他脸上皱纹,每一条都像在笑着的。他走近桩娃子低声说:“娃,人都给你带来了,你发话。”
桩娃子看着这些脸,有认识的,有不太熟的,都是一个村里的。三柱子他娘怀里抱着个瘦的像小猫的娃,看见桩娃子,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还有卢屠夫家的二小子,平日里总爱欺负人,这会儿低着头,手紧紧攥着胸前的背篼带子。
他深吸一口气,清了清嗓子,再次吹起了那串熟悉的口哨。调子在夜里飘出去,像一根无形的线,把所有人都串在一起。
“跟着哨子声走,脚步要轻,切不可发出声响,别说话,跟我来”桩娃子轻声的用洪亮的声音说道。
一行人跟着桩娃子,踩着月光往那片蘑菇地走去。离得越近,大家呼吸声越轻,到了地头,连火把都灭了,只剩下月光,冷冷清清,却又明明白白。
当那片蘑菇地出现在眼前时,人群中响起一片抽气声。有个年轻的媳妇没忍住,低低地“呀”了一声,被她男人狠狠的瞪了一眼,立刻捂住了嘴。
爷爷蹲下身,借着月光,捏起一颗蘑菇,示范着:“就这样,捏住菌把,轻轻的一旋就下来了,千万不能向外拔哦,拔了就长不出来新的了。”他摘下来蘑菇,向月光拜了拜:“都记着,这是老天爷赏饭吃,得敬着,大家小心脚下,稳着点。”
没人说话,只有手碰蘑菇的轻响,和背篼晃动的沙沙声。桩娃子站在一旁,看着那些曾经为了半筐苦菜根吵得面红耳赤的人,此刻都低着头,小心翼翼的采摘着。月光洒在他们身上,也洒在那些白生生的蘑菇上,一切都显得那么安静,又那么有力量。
三柱子他娘摘着摘着,忽然就哭了,眼泪滴在蘑菇上,她赶紧用袖子擦掉,怕坏了规矩。桩娃子知道,她就是想起昨夜家里饿的直哭的娃现下就坐在身旁的土地上。
二爷爷走过来,拍了拍桩娃子的肩膀:“看,现在这种感觉是不是很有意义?人活着,不能只想着自己,能帮助更多的人的时候,是不是觉得自己才真的是顶天立地的男儿,这就担当。”
桩娃子看着背篼里渐渐堆起来的蘑菇,又看了看远处的盐碱地上,脑海里想着白天和爷爷们一起开垦的场景,忽然觉得,那些白生生的碱土下面,好像也藏着什么,说不定,等明年开春,真的能长出来绿油油的糜子来。
夜风还是那么吹着,可听在耳朵里,好像不再是呜呜的哭腔,倒像是一首慢悠悠的歌。月光落在蘑菇地,也落在每个人的脸上,亮堂堂的,像撒了一层金色的光。
一连几天,村里的炊烟都比往常浓了,像过年一样。晒蘑菇干的绳子在各家院子里拉起来,黄褐色的一片一片,像挂了满院的星星。孩子们不再饿的直哭,巷子里偶尔能听见打闹的笑声。卢屠夫家的二小子,见了桩娃子,居然红了脸说了句“谢谢”。
远处,爷爷们依然扛着锄头,又开始开垦那片盐碱地。爷爷干活时候的秦腔声顺着风飘起来,二爷爷看着兄弟们说:“加把劲!等蘑菇收完了也入深秋了,咱把这地再翻一遍,明年种糜子!”
桩娃子咧开嘴笑了,露出两排整齐的牙。他知道,好日子,或许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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