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周山巅,时空仿佛凝滞。
时辰帝尊盘膝而坐,双目紧闭,周身并无神力澎湃,意识却已攀升至一个玄之又玄的境地。
他的心神,不再局限于眼前的山川河流,而是如同一张无形无质的大网,缓缓铺开,与洪荒初生的、尚且稚嫩却浩瀚无边的天道进行着深层次的交融与试探。
这不是征服,而是沟通,是观察,是推演。
在他的“视野”中,洪荒天地不再是由单纯的物质与能量构成,而是化作了无数纵横交错、明灭不定的法则之线。
这些丝线,有的粗壮明亮,代表着已稳固的基础法则,如时空、生死、五行;
有的纤细黯淡,象征着尚在孕育或残缺的规则;
更有无数丝线相互缠绕、碰撞、衍生,构成了万物生长、灵气流转、因果循环的浩瀚图景。
然而,这幅本该趋向完美和谐的法则织锦,此刻却呈现出一种令人不安的“瑕疵”。
世界的边缘,法则之线略显稀疏模糊,那是盘古力竭、未能彻底定鼎乾坤的遗留,也是归墟侵蚀虽被隔绝,但其无形的“压力”对外层法则造成的持续扭曲。
天地之间,清浊虽分,却未至绝对的平衡。
清气上扬中有滞涩,浊气下沉时有翻涌,这细微的不谐,如同乐章中的杂音,积累到一定程度,必将引发动荡。
更深处,在那法则交织的源头,时辰感受到了一种源自世界本能的“饥渴”。
洪荒天地,需要更多的能量、更完善的规则、更庞大的“存在感”来填补自身的不足,来真正稳固其在这片混沌海中的独立地位。
“天地有缺,非盘古之过,乃大道之常。”时辰明悟。完美无瑕的世界本就不存,成长与补全,是每一个世界永恒的课题。
而洪荒选择的补全方式,或者说,大道赋予其的补全机制,便是——量劫。
随着推演的深入,一幕幕模糊却充满肃杀之气的未来景象,如同浮光掠影,涌入时辰的心神:
他看见,原本相对独立的飞禽、走兽、鳞甲之属,因灵气汇聚点、生存资源的争夺,其气运之线开始剧烈纠缠、摩擦,劫气如同灰色的迷雾,自这些纠缠处滋生、弥漫,最终点燃席卷天地的战火……此为龙汉初劫之影。
他看见,在不远的将来,又有强大族群崛起,其气运如日中天,却与天地本身产生权柄之争,法则之线在抗争中崩断又重组,血染苍穹,星辰陨落……此为巫妖之劫之形。
他还看见,更遥远的未来,量劫的形式愈发复杂,甚至涉及道统之争、文明兴替……每一次大劫,都是对洪荒天地的一次残酷而彻底的“梳理”与“重塑”。
劫后,旧的秩序被打碎,冗余的因果被清算,庞大的能量与法则碎片重归天地,滋养世界,使其在毁灭与新生的轮回中,一步步走向更稳固、更完善的形态。
量劫,是洪荒天地的自我修复机制,是残酷的“新陈代谢”。它无法避免,只能应对。
“定数……”时辰心中浮现这个词。
对洪荒众生而言,量劫的周期与大致走向,近乎定数。
这是世界演化的内在逻辑,强行逆转,无异于扼杀世界的成长,甚至可能导致根基崩塌。
然而,就在这看似既定的“定数”洪流之中,时辰敏锐地捕捉到了几缕极其隐晦、却充满恶意的“杂音”。
那是在推演量劫运转轨迹时,于劫气最浓烈、天地法则最为动荡的某些关键节点,隐隐有归墟的气息如同污秽的潜流,试图渗透进来!
它们并非直接攻击,而是如同催化剂,会放大劫难的破坏力,扭曲量劫原本“破而后立”的初衷,将其引向彻底毁灭的深渊,最终目的,便是将洪荒这方“净土”也拖入归墟的怀抱!
“内外交攻……”时辰眸光一寒。
内有天地定数衍生的量劫,外有归墟虎视眈眈,伺机而动。
洪荒的存续之路,布满荆棘。
他继续推演,神识如同最精密的刻刀,剖析着未来无数种可能。
他发现,量劫虽不可免,但其具体形式、规模、乃至结局,却存在着变数。
这些变数,取决于洪荒众生自身的抉择,取决于是否有足够强大的力量在关键时刻引导、甚至……利用量劫!
例如,若能在龙汉初劫中,避免某些关键先天神圣的彻底陨落,保全更多天地元气;
若能在巫妖劫中,设法削弱归墟的渗透影响,减少对天地本源的破坏……
那么,每一次量劫过后,洪荒的收获将会更大,成长的速度也会更快。
而最大的变数,恰恰在于他自己,以及那些混沌纪元的遗民,还有……体内世界中那枚正在孕育的异数光茧。
他们的存在,他们的力量,他们的抉择,都像是投入既定命运长河中的巨石,足以掀起改变流向的波澜。
“定数之中,亦含变数。变数之内,藏有一线生机。”
“而这线生机,需争,需夺,需以力镇之,以谋导之。”
时辰缓缓收回了与天道交融的神识。
未来的画卷已然在他心中铺开,那是一幅血色与生机交织、毁灭与希望并存的宏大图景。
压力如山,却也激起了他沉寂已久的斗志。
他站起身,目光再次扫过洪荒。
此刻在他眼中,山川不再只是山川,更是未来劫气的汇聚之所;
生灵不再只是生灵,更是可能影响劫运走向的棋子。
“既然劫数暗藏,那便让这劫,来得更猛烈些。”
“唯有历经最残酷的洗礼,方能铸就最坚韧的基石。”
“归墟……你想趁火打劫?本尊便让你看看,这火,究竟会焚尽何方!”
道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在不周山巅回荡,最终融入风声,散于天地。
推演已毕,前路已明。
接下来的,便是布局万古,静待风起。
而这第一阵风,或许,就将从西方那日渐凝聚的凶煞之气中,悄然刮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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