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在无边的黑暗与碎片化的噩梦中沉浮。
毛三感觉自己像是一艘被打得支离破碎的孤舟,在狂暴的记忆洪流中颠簸。他时而仿佛又回到了酆都城头,面对转轮王那碾压一切的六道轮回盘;时而又坠入寂灭骨海的杀局,冥界暗影卫的箭矢贯穿白芷的后心,那喷溅的冰蓝血液灼痛了他的灵魂;时而又看到师傅那模糊而威严的背影,站在葬渊那扇仿制的青铜门前,低语着难以听清的箴言……
痛苦、愤怒、不甘、还有一丝深埋的恐惧,交织成一张巨大的网,将他紧紧缠绕,拖向意识的更深处。
然而,在这片混沌与绝望的深渊里,始终有一缕微弱却异常坚韧的暖流,如同黑暗中的萤火,顽强地守护着他最后一点真灵不灭。
这暖流,并非源自他自身几乎崩散的力量,也不是青铜门或沉渊剑的守护,而是来自外部——一股带着泥土芬芳、草木生机、以及某种古老而虔诚的祭祀意味的温和能量,正源源不断地、极其耐心地滋养着他破碎的躯壳与灵魂。
不知又过去了多久,当那撕心裂肺的剧痛渐渐转变为一种深入骨髓的酸麻与痒意时,毛三的意识,终于从那片无尽的黑暗泥沼中,挣扎着浮出了一丝清明。
他首先感受到的,是沉重。
无比的沉重。仿佛每一寸肌肤、每一块骨头都被灌满了铅水,连动一动手指都是一种奢望。他尝试睁开眼,眼皮却如同锈蚀的铁门,费尽了力气,才勉强掀开一道细微的缝隙。
模糊的光线涌入,刺得他下意识地又想闭合。
适应了片刻,眼前的景象才逐渐清晰。
他躺在一个简陋的、由巨大石块和泥土垒砌而成的屋子里。屋顶铺着干燥的茅草,隐约有微弱的天光从缝隙中透下。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草药味、烟火气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古老而苍茫的气息。
他微微转动眼球,打量四周。屋内陈设极其简单,除了他身下这张铺着厚厚干草和不知名兽皮的“床”之外,只有一个粗糙的石质水罐,和一个正在屋角小火塘里静静燃烧、散发着奇异香气的药罐。火塘旁,坐着那个他昏迷前惊鸿一瞥的、穿着兽皮衣裙的小姑娘。
她正双手托腮,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小火塘上的药罐,似乎在计算着时间。察觉到毛三的目光,她猛地转过头,清澈的眼中立刻露出了惊喜的神色。
“呀!你醒啦!”她雀跃地跳了起来,跑到床边,俯下身,那张带着野性美感的小脸几乎要凑到毛三眼前,“阿婆说你可能会死掉,我就知道你不会!”
她的语言发音古怪,带着古老的腔调,但奇异地,毛三却能理解其中的意思,仿佛这种语言直接作用于灵魂层面。
毛三张了张嘴,想说话,喉咙里却只发出了一阵如同破风箱般的嗬嗬声,干涩刺痛,根本无法成言。
“你别动!阿婆说了,你的骨头和魂灵都碎掉了,要慢慢才能长好!”小姑娘连忙摆手,然后转身跑到石罐边,用一个粗糙的木碗舀了半碗清水,小心翼翼地端到毛三嘴边,用一根干净的羽毛蘸着水,一点点滋润他干裂的嘴唇。
清凉的水滴渗入,如同甘霖,暂时缓解了那火烧火燎的痛楚。毛三贪婪地汲取着这点水分,眼中流露出感激。
“我叫阿雅!”小姑娘一边喂水,一边自顾自地说道,“是阿婆在外面捡到你的哦!你从哪里来呀?外面是什么样子的?阿婆说外面的人都很奇怪……”
她叽叽喳喳地说着,充满了对这个“外面来的”伤者的好奇。
毛三听着她的话语,脑海中却一片空白。
我是谁?
我从哪里来?
外面……是什么样子?
他努力回想,却发现关于自己过去的一切,都笼罩在一层浓雾之中,只能记起一些支离破碎、充满痛苦和厮杀的画面,却串联不起来,连自己的名字都模糊不清。这种空茫感,让他心中泛起一丝恐慌。
他似乎……忘记了很多重要的事情。
就在这时,屋子的木门被推开,那个手持拐杖、满脸褶皱的老妪缓步走了进来。她昏黄的目光落在毛三已然睁开的眼睛上,微微点了点头。
“阿婆!他醒了!”阿雅兴奋地报告。
老妪走到床边,伸出干枯的手掌,再次按在毛三的额头。那股温和醇厚、带着生命气息与祭祀意味的奇异力量再次涌入,仔细探查着他体内的状况。
毛三能清晰地“内视”到,自己体内堪称惨烈的伤势。经脉如同被暴力扯断后又勉强接上的乱麻,许多地方依旧堵塞不通;五脏六腑布满了裂纹,只是被一股外来的生机能量强行粘合在一起;最触目惊心的是他的骨骼,几乎找不到一寸完好的地方,密密麻麻布满了裂痕,如同一个即将散架的瓷器,全靠一股奇异的能量维系着,并在以一种极其缓慢的速度自我修复。
这种修复,似乎并不仅仅是老妪力量的作用,更深处,仿佛引动了他自身某种沉睡的本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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