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铁甬道的冰冷与“察幽府”大厅内那令人窒息的卷宗怨气,如同附骨之蛆,紧紧缠绕着毛三和白芷。当沉重的府门在身后无声关闭,隔绝了催珏那阴柔如毒蛇的目光和把玩青铜印的细微声响,毛三才微微松开紧抱着妻子的手臂。白芷冰蓝色的眼眸中残留着惊悸,小手紧紧攥着毛三的衣襟,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夫君……” 她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微颤, 静思渊万载玄冰的孤寂,似乎都比不上那判官眼中深不见底的算计与冰冷。
毛三低头,下颌轻轻蹭了蹭妻子光洁的额头,左脸上火云印记流转的暖意无声地传递过去。“别怕,阿芷。” 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定,带着忘川河底淬炼出的沉稳,“有我在。他若敢动你分毫……” 后面的话没有说完,但周身缓缓流转的混沌灰气骤然凝滞了一瞬,一股纯粹的、令人骨髓发寒的湮灭之意一闪即逝,连甬道壁上常年不散的阴寒水汽都被瞬间蒸干了一片。
白芷感受到了那股力量,身体微微一僵,随即更加用力地抱紧了丈夫,将脸埋进他带着混沌气息的胸膛,仿佛那是世间最安全的港湾。“嗯……” 她闷闷地应了一声,声音里多了一丝安心。
有毛三在,白芷可以肆意的撒娇,再也不用像之前一样,在地府中的成冷,因为白芷也是一方鬼仙!她一个人的时候必须坚强起来!但是现在不一样了,夫君走到哪,我就跟到哪!
毛三摊开手掌,那枚冰冷的青铜令牌静静躺在掌心。“察幽府”三个字如同烙印,散发着崔珏赋予的职责与凶险。令牌边缘流动的暗金符文,便是通往阴阳两界的钥匙,也是通往噬魂沼泽死地的路引。
“噬魂沼泽……” 毛三低声念出这个名字,眼神锐利如刀。催珏的意图昭然若揭,借刀杀人,试探深浅。但鬼医渡魂的本分,以及阎君交付的任务,又让他无法退缩。
“我们走。” 毛三不再犹豫,一手紧握令牌,一手稳稳揽住白芷的腰肢。混沌灰气无声流转,包裹住两人身形。
“嗡……”
令牌上暗金符文骤然亮起!一股奇异的、撕裂空间的波动瞬间扩散!毛三心念微动,混沌之力精准地注入令牌核心的“判”字古篆。
刹那间,眼前光影扭曲,空间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狠狠揉皱!森罗殿群那压抑的玄铁建筑、翻涌的幽冥鬼雾、冰冷的回廊甬道……一切景象如同褪色的画卷般飞速模糊、拉长、破碎!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急速下坠、穿透无尽粘稠黑暗的失重感!耳边不再是阴风的呜咽,而是无数空间壁垒被强行撕裂时发出的、如同亿万琉璃同时破碎的尖锐嘶鸣!那声音直接刺入神魂深处,若非有混沌之力护体,寻常魂魄瞬间就会被这狂暴的空间乱流撕成碎片!
白芷惊呼一声,下意识地死死抱紧毛三。毛三眼神沉凝,混沌灰气在两人身周形成一个浑圆的灰色光茧,将狂暴的空间乱流和刺耳嘶鸣牢牢隔绝在外。光茧内部,只有令牌核心符文散发的稳定金芒和毛三沉稳的心跳。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也许已过了千年。
“砰!”
一声沉闷的巨响,伴随着脚下传来的、如同踩踏在腐烂巨兽内脏上的粘腻触感,失重感骤然消失。
刺鼻的、难以形容的恶臭如同实质的浪潮,瞬间冲垮了混沌光茧的隔绝,狠狠灌入毛三和白芷的鼻腔!那是亿万载腐烂的淤泥、沉淀的尸骸、滋生的毒瘴、以及无数扭曲怨念混合发酵而成的死亡气息!浓烈得几乎让人窒息!
毛三猛地睁开眼。
混沌光茧无声消散。
眼前,是一片望不到尽头的、令人绝望的灰暗。
天空是污浊的铅灰色,厚重粘稠的阴云低低压着,仿佛随时会滴落下腐蚀性的脓液。没有日月星辰,只有云层缝隙间偶尔透出的、惨白如同死人眼珠般的微弱天光,吝啬地洒落在这片死寂的大地上。
大地?不,这里根本没有坚实的大地。
目光所及,尽是无穷无尽的、翻滚着灰黑色气泡的泥泞沼泽!粘稠的、如同半凝固污血般的泥浆,咕嘟咕嘟地冒着粘稠的气泡,每一个气泡破裂,都释放出一股更加浓烈刺鼻的腐臭和灰绿色的毒瘴。沼泽表面,漂浮着各种难以名状的腐烂之物:巨大的、白骨森森的兽类骸骨,半沉半浮,空洞的眼窝里爬满了肥硕的蛆虫;扭曲虬结、早已失去生机的枯树,如同溺水者伸向天空的绝望手臂,树皮剥落,流淌着腥臭的黑色汁液;甚至还有大片大片、颜色诡异如同凝固淤血般的苔藓,覆盖在相对“坚实”的泥潭表面,散发出幽幽的磷光。
死寂。绝对的死寂。
没有风声,没有虫鸣,没有水流。只有泥浆缓慢蠕动、气泡破裂时发出的微弱“噗噗”声,以及那无处不在、仿佛从沼泽最深处渗透出来的、亿万亡魂沉淀下来的、令人灵魂都要冻结的怨毒寒意!
空气潮湿阴冷到了极致,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吞咽冰冷的、带着铁锈和尸臭味道的湿棉花。灰绿色的毒瘴如同有生命的活物,在低空缓缓流淌、纠缠,形成一道道飘忽不定、扭曲狰狞的鬼影,无声地嘶吼着。光线被毒瘴和阴云层层过滤,变得极其昏暗、扭曲,视野所及,一切都笼罩在一片病态的、令人压抑的灰绿雾霭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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