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谷深处,岁月失去了人间的刻度。
毛三盘膝坐在一块被风霜打磨得光滑如镜的黑色巨岩之上。这里距离那扇沉默的青铜巨门尚有数十里之遥,但那股源自亘古的沉重威压,已如同无形的潮汐,日日夜夜冲刷着他的身心,提醒着他此地的凶险与身上背负的契约。
十年。
这两个字像两座冰山,沉甸甸地压在他灵魂深处。他闭上眼,意念沉入体内。
心口上方,那枚青铜印的虚影幽幽悬浮,沉重如山,散发着古老而威严的气息,如同一颗青色的心脏。一条由纯粹青铜之力构筑的、极其细微却坚韧无比的“支流”,以左手背那枚温热的青铜门印记为起点,环绕着体内那条墨黑色的、属于阎罗印的主脉,缓缓流淌。两者并行不悖,如同环绕地核运行的星环,维持着一种脆弱的动态平衡。而鬼医十三绝修炼出的阴柔内息,则如同润滑的溪流,小心翼翼地在这两股霸道力量的间隙中穿行,维系着三者之间那岌岌可危的共存。
“引庚金,淬凡胎,印为引,脉为桥……”镜灵灌入他脑海的冰冷法诀字字如锤,敲打着他。
毛三双手结印,掌心向上虚托。意念全力沟通心口的青铜印虚影。嗡!一股微弱的吸力自青铜印中传出,穿透他的身体,沉入脚下冰冷坚硬的大地。
死亡谷的土地,并非凡土。它是昆仑地脉最凶煞、最锋锐的庚金之气郁结之地!寻常生灵触之即死,血肉消融。此刻,在青铜印那同源力量的引导下,一丝丝肉眼无法看见、却锋利如实质刀锋的惨白色气流,如同被唤醒的毒蛇,开始从冻土深处丝丝缕缕地钻出,顺着毛三的双腿,逆流而上!
“呃!”剧痛瞬间袭来!那不是普通的刺痛,而是仿佛有无数把烧红的小刀,沿着他的经脉、骨骼、肌肉纤维,一寸寸地刮过、切割、淬炼!每一寸血肉都在发出濒临崩溃的哀鸣。汗水瞬间浸透了他单薄的衣衫,又在刺骨的寒气中迅速冻结成冰,覆盖在皮肤表面,如同覆盖了一层冰冷的盐壳。
他紧咬牙关,牙龈几乎渗出血丝。意念死死锁定心口的青铜印,将其作为唯一的锚点,艰难地引导着那狂暴入体的庚金之气。这股锋锐无匹的力量,必须经由青铜印的转化、中和,才能被阎罗印力构筑的循环支流所接纳,最终达到淬炼体魄、磨砺印记的目的。
这是一个极度痛苦且凶险的过程。稍有分神,引导失当,狂暴的庚金之气就会瞬间失控,将他由内而外切成碎片;或者打破体内那脆弱的三角平衡,引来阎罗印力或青铜印力的反噬,后果同样不堪设想。
日复一日,月复一月。毛三如同磐石,承受着千刀万剐般的淬体之痛。他的皮肤变得如同古铜,又隐隐透出一种金属般的冷硬光泽。肌肉线条在痛苦中变得更加凝实、坚韧。骨骼在庚金之气的反复冲刷下,密度不断增加,敲击上去隐隐有金铁之声。他的眼神,在剧痛的磨砺下,褪去了最初的悲愤与迷茫,沉淀出一种近乎漠然的、岩石般的坚硬。
体内的力量循环,也在这种非人的磨砺中,变得稍稍流畅了一丝。青铜印的虚影似乎凝实了微不可察的一分,那条环绕阎罗印力的青铜支流,也拓宽了发丝般的宽度。阎罗印那墨黑的色泽,在庚金之气的不断冲击下,似乎也变得更加内敛、深邃。
然而,死亡谷的“死亡”,不仅仅在于这酷烈的环境和淬体的痛苦。
这一夜,朔风如鬼哭,卷起地面冻硬的雪粒,抽打在岩石上发出密集如雨的噼啪声。浓厚的铅灰色冻雾,比往常更加粘稠沉重,弥漫在整个谷底,将本就微弱的星光彻底吞噬。能见度不足三丈,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烈的、带着铁锈和腐败气息的腥味。
毛三盘坐在巨岩上,周身笼罩着一层极其稀薄、不断闪烁的青黑色光晕,那是他全力运转体内力量抵御严寒和侵蚀的迹象。他敏锐地感知到,今夜的气息格外不同。那无处不在的、源自青铜巨门的威压中,似乎混杂进了一些更加混乱、更加贪婪、更加……饥饿的东西。
呜——呜——呜——
一种并非风声的低沉呜咽,穿透呼啸的风雪和浓雾,由远及近,忽左忽右,飘忽不定。声音带着强烈的精神污染,如同无数冤魂在耳边凄厉地诉说着冻饿而死的绝望与不甘,疯狂地冲击着人的心神防线。
毛三猛地睁开双眼!瞳孔在浓雾中收缩如针!阎罗印赋予他对阴邪死气异乎寻常的敏锐感知瞬间被触发!眉心那枚墨黑的符文隐隐发热。
来了!
不是一只,而是一群!浓雾深处,影影绰绰,浮现出无数扭曲、蠕动的影子。它们没有固定的形体,像是由最浓稠的冻雾和谷底沉积了千万年的怨毒阴气糅合而成。惨白中透着死灰,边缘不断翻滚、拉伸,时而凝聚成模糊不清、肢体残缺的人形,时而又散开成一片翻滚的、带着冰碴的雾气。无数双空洞、燃烧着幽绿色磷火的眼睛,在浓雾中亮起,死死锁定了巨岩上散发着微弱生人气息的毛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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