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门内外,死一般的寂静。
城内的百姓忘记了奔逃,呆呆地看着城门下那奋笔疾书、状若疯魔的身影,看着那雪白宣纸上迅速蔓延开的、触目惊心的暗红血字。一种难以言喻的悲怆和震撼,攫住了每个人的心。
城楼上的士兵,握着武器的手在微微颤抖。那些血淋淋的名字和遭遇,像重锤敲打着他们的良知。有人别过脸去,不忍再看。
赵彪脸色铁青,几次想下令阻止,但看着那柄插在城门裂痕上的金漆勾刀,看着江烬璃身上那股玉石俱焚的惨烈气势,竟一时被震慑得不敢妄动。
城外,那震天的咆哮和撞击声,不知何时,竟也渐渐平息了下来。死寂,从城门外蔓延开来。仿佛数万双眼睛,正隔着厚重的城门,无声地注视着门内发生的一切。
当最后一个饱蘸血漆的沉重笔画落下,巨大的宣纸已被密密麻麻的暗红血字覆盖!
江烬璃猛地掷开沉重的排刷,那饱经摧残的刷毛早已散乱不堪。她踉跄一步,几乎脱力摔倒,被旁边眼疾手快的伙计扶住。
她推开伙计的搀扶,深深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这浑浊而沉重的空气,连同那无边的冤屈与悲愤,一起吸入肺腑,再化作雷霆!
她猛地转身,面对紧闭的朱雀门,用尽全身最后的气力,发出撕心裂肺的呐喊:
“城外匠籍兄弟——!”
“你们的名字!你们的冤屈!”
“都在这——!”
话音未落,她双手猛地抓住那幅写满万匠血泪、浸透血胶漆的巨大宣纸一端!
“起——!”
一声厉喝,如同平地惊雷!
早已准备好的金漆阁伙计们,如同训练有素的士兵,同时发力!巨大的宣纸被合力猛地向上扬起!
呼啦——!
沉重的、写满血字的巨大纸卷,在所有人惊骇欲绝的目光中,被一股沛然莫御的力量抛向空中!它并未散开坠落,那饱含特殊血胶漆的纸面,在接触空气的瞬间,竟发生不可思议的变化!
暗红的字迹仿佛活了过来,流动着深沉的光泽。整幅巨大的纸卷,在风中猎猎展开,非但没有寻常纸张的脆弱,反而变得坚韧无比,舒展平直,如同一面巨大的、暗红色的旗帜!
不!那不是纸!那是……漆纱!
以生宣为胎,以血胶漆为骨,在江烬璃六指掌控的秘法下,在书写万匠冤魂的悲愤中,融合蜕变!
一面长达三十丈、宽逾三丈的泣血漆纱——《匠魂卷》!
“挂起来!”江烬璃嘶声下令,声音已完全沙哑。
伙计们早已架好临时赶制的粗大竹架。巨大的血漆纱卷被迅速固定其上。随着绳索拉动,这面凝聚万名匠奴血泪、承载着金漆阁秘法、饱含着江烬璃不屈意志的《匠魂卷》,在无数道震撼的目光注视下,缓缓升起!
它越升越高,最终高悬于巍峨的朱雀门楼之上!
狂风骤起!
呜咽的风声掠过城头,卷动那巨大的血漆纱卷。然而,任凭狂风如何肆虐,那面巨大的漆纱竟纹丝不动!坚韧得如同铁铸!暗红的字迹在风中清晰无比,如同泣血的控诉,直刺苍穹!
城楼上的旌旗被吹得疯狂摇摆,旗帜上的字迹模糊不清。唯独这面血漆《匠魂卷》,在狂风中傲然挺立,每一个血字都如同刀凿斧刻,任凭风吹雨打,岿然不动!
风雨不侵,万古长存!
这一刻,朱雀门上下,死寂无声。
城内的百姓忘记了恐惧,仰望着那面高悬的、仿佛由无数冤魂凝聚而成的血色巨幡,一股源自骨髓的悲凉和震撼让他们浑身颤抖,有人忍不住低声啜泣起来。
城楼上的士兵,仰望着头顶那触目惊心的血字,握着兵器的手无力地垂下,许多人眼中流露出深深的羞愧和茫然。
赵彪面无人色,嘴唇哆嗦着,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就在这时——
咚!
一声沉闷的巨响,猛地从紧闭的城门之外传来!
仿佛是什么沉重的东西砸在了地上。
紧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
咚!咚!咚!
声音越来越密集,越来越沉重,最终汇成一片连绵不绝、撼天动地的闷响!
那不是撞击城门的声音!
那声音沉闷、厚重,带着一种压抑到极点后爆发的悲怆与臣服,如同大地的心跳,又似万人的叩首!
“是……是跪地磕头的声音!”城楼上一个老兵颤声喊道,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撼,“城外……城外的兄弟们……在磕头!”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城外那死寂的沉默被打破,一声声压抑了太久、积蓄太多血泪的嘶吼,如同压抑的火山终于爆发,汇聚成一股撕裂云层的悲鸣巨浪,越过巍峨的城墙,狠狠地冲撞进来!
“江大匠——!”
“谢,江大匠——为我等贱籍鸣冤——!”
“匠魂不灭——!!!”
……
万人的嘶吼,带着血泪的控诉和无尽的悲怆,如同实质的潮水,瞬间淹没整个朱雀门!淹没整条朱雀大街!淹没整个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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