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时三刻,搜街的小吏敲响了谢府的门。
下人领他们去见了礼蓬舟。
领头的大抵是礼蓬舟的拥趸,见礼蓬舟从小佛堂里出来,连忙迎了上去:“礼夫人不必紧张,我等奉命搜查,不会对谢府如何,夫人您礼佛便好。”
礼蓬舟转动佛珠的手不停,她笑着朝领头小吏点头:“如此,大人们便四处瞧瞧吧,今日不知诸位会来访,未备薄茶,还望见谅。”
领头小吏连忙摆手:“哪里的话,分明是我等扰了府上清静。”
礼蓬舟又同她客套了几句,便放人进去查了。
前朝哀帝在位时提倡女子为官,此遗风润泽后世,哪怕新朝已立两代,对女子管教甚严,但一些地方乡镇举荐任官时,依旧会考虑女子。
这领头小吏便是被乡人举荐为官的。
实际上,靠近熙州的这一片地儿,女子任官的不在少数,只是因国律约束,少有能任高官的。
既然不缺女子为官,那为何还有长佳这等瞧不上女子的人?
这个,得怪长佳自己。
一是他一个赘婿自尊心强得要命,对压了自己一头的谢长恩心生恨意,连带着把谢安玄也恨上了。
二则是他混迹九流时被一群不得志的狐朋狗友洗了脑,打心底认可当朝律法,认为就该约束女子,于是这也就有了他用家法惩罚谢安玄参加诗会一事。
三是谢安玄上山五年后,有个算命的说他会因自己女儿而死,这可把长佳吓坏了,信件一封接一封地往熙州送,就想把谢安玄要回来处理掉,可明己早养出感情来了,哪能给他送回去?
虽说咱也不知道这厮当初把谢安玄丢给明己让其生死随缘,后面又信了算命的要把谢安玄要回来是个怎样的迷惑操作,但咱现在也问不了了,毕竟人已经疯了。
言归正传,那领头小吏敬仰礼蓬舟,便只在府里随意逛了一圈就离开了,甚至人都没走到谢安玄那偏院。
“诸位慢走。”
“夫人莫送,我等粗人便不劳夫人了。”
送客的下人关门时还听到一群小吏打趣那领头的,“老大,礼夫人回府那日你没见着,这次见着了,顺心了吧?”
“滚蛋,少贫!”
但那话里话外分明是掩饰不住的愉悦。
……
义母的号召力,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强啊。
谢安玄如影子般从墙角滑走,不留一丝痕迹。
本来还准备处理剑鞘的,如今看来,倒是不用了。
本该又缩回自己的屋里躲太阳,但谢安玄想到那几个小吏,拐角去了小佛堂找礼蓬舟。
礼蓬舟在山上待了近十五年,哪怕再不问世事,但眼皮子底下的事,总归也会了解几分。
“义母。”
谢安玄屏退下人,坐在了礼蓬舟旁边的蒲团上。
礼蓬舟转动佛珠的手停下,睁眼含笑望着谢安玄,温柔道:“今日怎的有闲心来看我这老人?”
“义母哪里的话?我这行也思君,坐也思君,恨不能日日相伴义母,这一找着时间就来见您了。”
“你这嘴哦~”礼蓬舟是知道谢安玄同她几个妹妹日日在外玩耍乐不思蜀的,但这孩子说几句暖心话哄她,她就高兴得不行。
见礼蓬舟开心了,谢安玄便趁机问她:“义母,昨日我与几个妹妹上山了。”
礼蓬舟笑意收敛了些:“去寺里了?”
“不是,我们也不知那是哪儿,但看见了不少木房。”
听到这话,礼蓬舟倏地瞳孔一缩,她声音扬高,斥道:
“那是山匪的地界!是禁区,下次不准去了!”
礼蓬舟对谢安玄向来温和,这样强硬的语气实在罕见。
但这却肯定了谢安玄的猜测——
“义母,您知道。”
话毕,她摆出最舒服的姿势,调整着呼吸,分出意念于经络的运行上。
礼蓬舟叹气不语,闭眼转动佛珠,然半晌,又将其放在腿上。
心不静,妄念难离,持珠难上心。
“你呢?又知道多少?”
礼蓬舟转头去看自己身旁的少年。
她这义女生了一张似浸淫红尘已久的漂亮皮囊,又有一双含情桃花眼,总让人疑心她是否会玩弄少男少女的感情。
可同她对视的第一眼,却只会觉此人矜雅薄情,似尘世之外九天之上的仙人。
但她又的的确确和她们一道生活在同一片天空下。
礼蓬舟眼神飘忽了一瞬,很快却又被少年华丽的声音拉回思绪。
只听她故作无辜地回道:“我不知道啊。”
果然,一开口,那种飘然物外的感觉顿消,活人气息瞬间强烈起来,就是…有点欠欠的。
礼蓬舟抿唇笑了笑,说出的话也带了几分宠溺:“别装。”
“那您先告诉我。”
谢安玄也不打坐了,伸腿扒拉地转了个方向面向礼蓬舟。
礼蓬舟叹了口气,捻起佛珠想要静下心来,却发现完全不行,少年“义母”一声接一声,磨人得紧,也不知在哪学的。
“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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