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透过车窗斜斜切进来时,元彬正用指节轻轻叩着曲佳音的后背——小姑娘睡相不安生,小脑袋歪在他肩窝,口水流湿了他半片衣领。
"元先生。"
乘警的声音从过道传来。
元彬抬头,见对方手里捏着个皱巴巴的工作本,脸上挂着昨夜没有的温和笑意,"昨儿黑哥那事儿,我代他给您道个歉。
他也是看小丫头跟着陌生男人出门,急得昏了头。"
黑哥正蹲在座位边往旅行袋里塞行李,闻言猛地直起腰,后颈的金链子晃了晃:"谁要你代......"
"黑哥古道热肠。"乘警拍了拍他肩膀,转向元彬时语气更诚恳,"我们列车组跑这条线十年了,就没见过他为不相干的人红过脸。
您多担待。"
元彬垂眸看了眼还在睡的曲佳音,淡声道:"能理解。"
黑哥却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瞪着曲佳音鼓鼓的腮帮子直磨牙。
这小丫头倒好,昨晚举着户口本像举圣旨似的,现在倒睡成个小面团,连他杀人的眼神都扛得住。
"叔叔,你眼睛要掉出来啦。"
奶声奶气的童音突然响起。
曲佳音不知何时醒了,揉着眼睛坐直身子,小手指尖戳了戳黑哥的膝盖,"我分你糖炒栗子好不好?
在我书包最里层,用保鲜袋装着的。"
黑哥喉结动了动,看着她从蓝布书包里掏出个鼓囊囊的塑料袋——袋口还沾着星星点点的糖霜,显然是特意留给他的。
他张了张嘴,最终闷声把塑料袋抢过去,嘟囔着"谁稀罕",耳朵却红到了脖子根。
车厢里响起零星的笑声。
孔姿抱着书包从斜对面探过身,发梢扫过曲佳音的小辫子:"佳音醒啦?
昨晚你睡的时候,嘴角还挂着口水呢。"
"才没有!"曲佳音扑过去要捂她的嘴,却被孔姿笑着躲开。
两个小姑娘一来一回的,倒把周围乘客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
元彬低头整理曲佳音歪掉的衣领,听着孔姿用软甜的声音问"佳音平时喜欢吃什么","叔叔经常带你出去玩吗",忽然想起昨夜她收方子时泛红的耳尖。
"叔叔要去很远的地方。"曲佳音突然抓住孔姿的手腕,小大人似的叹气,"可能要坐大飞机,还要爬山,像电视里的探险队那样。"
孔姿的手指顿了顿,抬头看向元彬:"元先生是要去帕米尔高原?
我听列车员说,这趟车终点就是高原脚下的小站。"见元彬点头,她耳尖又泛起薄红,"我家就在小站边上开药材铺,要是不嫌弃......能不能去我家喝碗热粥?
我奶奶熬的小米粥可香了。"
车厢里不知谁吹了声口哨。
曲佳音歪着脑袋看孔姿泛红的脸,心里直犯嘀咕——她跟着元彬住了三个月,早看出这男人像块千年寒玉,上次楼下王阿姨送他两斤草莓,他转手就分给了小区里的流浪猫。
孔姐姐眼睛亮得像星星,可叔叔连看都没多看她一眼,怕是要碰钉子。
"谢谢孔小姐。"元彬果然摇头,"我们还要赶运输机,时间紧。"他顿了顿,又补了句,"你书包里的方子,治你奶奶的风湿要配桑寄生。
刚才看你收得急,怕是漏了。"
孔姿的手猛地攥紧书包带。
原来他昨晚就看出她的心思了?
她替奶奶抄药方时故意把纸页蹭到他手边,又找借口问"先生懂中药吗",原以为是含蓄的试探,却不想在他眼里,不过是小女儿家的笨拙把戏。
"那......"她从口袋里摸出张便签纸,指尖发颤地递过去,"这是我家的电话。
要是......要是在高原遇到需要药材的地方,尽管找我。"
元彬接过来折好,放进帆布包外层的口袋。
曲佳音盯着他的动作,见他摸了摸帆布包上的褶皱——那里躺着七只纸船,第七只的名字,是"曲佳音"。
火车鸣笛进站时,黑哥把空了的糖炒栗子袋揉成一团,重重砸进垃圾桶。
他看着元彬弯腰替曲佳音系鞋带,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活像刚才收姑娘电话的是件再平常不过的小事。
"装什么大尾巴狼。"黑哥捏了捏拳头,指节咔吧作响。
要不是看在小丫头分他糖炒栗子的份上,他真想把这男人拽到车厢连接处,问问他收姑娘电话时,心跳得是不是和常人一样快。
站台上的广播响起"乘客请带好随身物品"时,孔姿抱着书包站在车门边,望着元彬牵着曲佳音的背影越走越远。
晨雾里,曲佳音突然回头,冲她挥了挥小胖手,嘴里喊着什么。
她踮脚望去,就见那小丫头的唇形分明是:"孔姐姐,下次换我给你分糖炒栗子呀!"出站口的风裹着高原特有的冷冽灌进来时,元彬正弯腰替曲佳音调整围巾。
小姑娘的小鼻头被冻得通红,像颗沾了薄霜的山楂果。
黑哥拎着旅行袋跟在三步外,每走两步就用眼角剜元彬的后颈——这男人从上车到现在,连睫毛都没多颤半下,收姑娘电话时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活像是在菜市场接过秤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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