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坊小学的铃声还在檐角晃荡时，元彬的手机在裤袋里震了起来。
郑斌正踮脚够单杠上的红绸带，他摸出手机看了眼来电显示，眉峰微挑——是白殿臣。
"元哥，你在哪？"电话那头的声音带着哭腔，像是被人攥住了喉咙，"我在梅坊小学门口的老槐树底下，你快来，求你了......"
元彬把郑斌的蓝绸带别回她发间时，已经瞧见老槐树下那个佝偻的身影。
白殿臣从前打篮球时能扣篮的腰板，此刻弯得像根被踩折的芦苇，西装裤膝盖处沾着草屑，眼眶肿得像两颗紫葡萄。
"温老师......温老师脑出血住院了。"白殿臣抓着元彬的手腕，指节发白，"王俊杰那孙子跑了，他搞的什么同窗融贷根本是诈骗！
我们投进去的钱全没了，温老师把养老钱都搭进去，昨天听说消息当场晕过去......"
元彬的手在他肩头按了按。
温老师是他们高中班主任，当年他穷得交不起学费，是温老师偷偷塞给他饭卡；高考前夜他发烧，温老师守在宿舍楼下给他送退烧药，那药瓶上还沾着她织毛衣的毛线。
"现在在哪家医院？"元彬声音沉得像压了块铅。
"梅城中心医院。"白殿臣抽了抽鼻子，"元哥，我......我实在没办法了，同学们都凑不出手术费，你能不能先借点？
哪怕......哪怕算我求你......"
"先去医院。"元彬掏出车钥匙，"钱的事我来想办法。"
梅城中心医院的消毒水味撞进鼻腔时，走廊里已经挤了七八个老同学。
有人红着眼睛抹泪，有人攥着手机里的转账记录骂娘，见元彬进来，声音突然低了下去。
"元彬？"扎着马尾的顾艳丽从病房里冲出来，她是温老师的儿媳，怀里的顾宁缩成个小团子，"你怎么......"
"温老师情况怎么样？"元彬没接话，目光扫过病房门上的"ICU"标识。
"还在抢救。"顾艳丽的手指绞着病号服带子，"医生说要准备二十万手术费，可我们......"她突然顿住，视线落在元彬身上——他身上那件看不出牌子的黑衬衫，此刻在走廊的日光灯下泛着沉哑的光泽，腕间的手表是她在财经新闻里见过的百达翡丽。
"元哥！"人群里挤进来个戴眼镜的男生，是当年总被温老师揪着耳朵背公式的郑斌同桌，"你现在是不是那个众城资本的股东？
我就说嘛，你当年......"
"都安静。"元彬扫了眼人群，声音不大，却像块石头砸进池塘，"谁能把王俊杰的诈骗经过说清楚？"
白殿臣赶紧翻出手机："他说是什么同窗互助计划，年化利率18%，有温老师带头......我们都信了，毕竟温老师教了我们十年......"他喉结滚动，"上周还有人收到利息，这周一突然联系不上，今天警察说他卷着两千万跑了。"
"元先生。"
熟悉的嗓音从走廊尽头传来。
元彬转头，就见吴局长穿着便衣快步走来，身后跟着梅城市委书记陈贤柱。
吴局长伸手要握，又顿在半空，改拍了拍元彬肩膀："陈书记听说您来了，非拉着我一起。"
陈贤柱笑着递名片："元先生的众城资本在梅城投的新能源项目，可是帮我们解决了三千个就业岗位。"他目光扫过人群，"听说这里出了诈骗案？"
"王俊杰的行踪查到了吗？"元彬直接问。
吴局长脸色一肃："我们追了三天，这小子反侦察意识强，昨天还在粤省，今天又断了线索......"
元彬摸出手机拨了个号码："鸿明，帮我查个人。"他报出王俊杰的身份证号和照片，"要实时定位，越快越好。"
走廊里突然静得能听见心电监护仪的滴答声。
郑斌同桌咽了口唾沫，小声道："众城资本的李鸿明总......总法律顾问？
元哥你......"
"十分钟。"元彬挂了电话，抬腕看表。
七分钟时，手机震动。
元彬扫了眼信息，递给吴局长："他在滇南边境，住在景洪酒店302房，门口有两个保镖。"
吴局长的瞳孔猛地收缩。
陈贤柱凑过来看了眼，喉咙动了动："元先生这人脉......"
"先抓人。"元彬指了指ICU的门，"温老师的手术费我出。"他转向顾艳丽，"现在就去缴费，不够我再补。"
顾艳丽的眼泪"唰"地落下来，顾宁从她怀里探出头，怯生生喊了声"叔叔"。
元彬蹲下来，摸了摸孩子的头："你奶奶会没事的。"
人群里不知谁小声说："到底是有本事的，我们之前怎么就没想到找元彬......"
"资金追回来的可能性不大。"陈贤柱把元彬拉到楼梯间，声音低了些，"王俊杰把钱分散转去了境外账户，就算抓到人，也未必能全额返还。"
吴局长接口："那些同学里，有的把房子抵押了，有的借了网贷......"他顿了顿，"元先生，不是我们推卸责任，实在是......"
楼梯间的穿堂风掀起元彬的衣角。
他望着楼下的梧桐树，阳光透过叶缝落在肩头，像当年温老师给他披的那件旧外套。
"我知道了。"他说。
三人往病房走时，吴局长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摸出手机翻照片："对了，王俊杰那伙人还有些资产没转移，其中有个铜矿......"他手指在屏幕上划了划，"在云西省，手续齐全，就是......"
"先救人。"元彬打断他，"其他的，以后再说。"
ICU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顾艳丽哭着扑过来："医生说手术可以安排了！"
元彬抬头，看见走廊尽头的窗户透进一片金光。
他摸出烟盒又放下，转身时，瞥见陈贤柱和吴局长交换了个眼神。
有些事，才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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