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坑底部,浑浊的地下河奔腾不息,发出永不停歇的咆哮。阳光从天坑顶部巨大的裂口倾泻而下,在湿滑的岩壁和水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却驱不散平台上的沉重与绝望。
平台狭小,仅容数人蜷缩。空气冰冷潮湿,带着浓重的河腥味和淡淡的硫磺气息。篝火艰难地燃烧着,由陈锋和队员们搜集到的、天坑底部冲上来的少许枯枝和干燥的苔藓混合点燃。微弱的火苗跳跃着,散发着有限的热量,却如同黑暗中的灯塔,维系着最后一丝生机和希望。
苏婉跪在重伤员身边,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她手中拿着最后几片勉强挑拣出来的、未被河水完全泡烂的止血草药叶子,小心翼翼地敷在伤员胸前那道深可见骨、被岩石划开的恐怖伤口上。伤口边缘已经开始发白、肿胀,散发出不祥的气味。药效微乎其微,只能聊胜于无。伤员气息微弱,每一次艰难的呼吸都伴随着身体痛苦的抽搐。
“苏…苏医生…我…我是不是…” 伤员眼神涣散,声音细若游丝。
“别说话!省点力气!” 苏婉打断他,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但颤抖的手指暴露了她内心的无助。她撕下自己相对干净的内衬布条,用篝火烧过的河水(陈锋坚持煮沸后才敢用)小心地浸湿,擦拭着伤口周围的污垢,动作轻柔却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专注。她的药箱空了,只剩下几卷干净的纱布和一把小剪刀。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此刻体现得淋漓尽致。
另一边,吴明如同入定的老僧,盘膝坐在篝火旁。那台严重变形、天线折断、外壳还滴着水的电台残骸被他小心翼翼地拆解开,摊在一块相对干燥的岩石上。他用一把从背包里找到的、同样生锈的小螺丝刀,一点一点地清理着内部的水渍和淤泥。眼镜只剩下一个镜片,他用布条勉强固定住,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那些精密却又被摧残得不成样子的线圈、电容和电子管。他的手指因为寒冷和专注而微微颤抖。
“秀才…怎么样?” 陈锋处理完自己手臂上一道深可见骨的划伤(用烧红的刺刀刀鞘草草烫合止血),走到吴明身边坐下。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但目光依旧锐利。
吴明抬起头,布满汗水和油污的脸上满是苦涩和挫败:“营长…进水太严重…核心的振荡线圈烧毁了…几个关键电子管也碎了…没有替换件…天线基座完全变形…就算…就算勉强拼凑出能响的部件…没有匹配的天线…信号也传不出这个天坑…” 他颓然地放下螺丝刀,声音带着绝望,“修…修不好了…短时间内…绝对修不好…”
与上级、与外界彻底失联的冰冷现实,如同最后一盆冰水,浇在每个人心头。唯一的求救渠道,断了。
陈锋沉默了几秒,拍了拍吴明的肩膀,没有责备,只有理解:“尽力了。先收好。零件在,就有希望。记住,你的脑子,现在就是我们的电台。”
他站起身,走到平台边缘,俯瞰着下方奔腾的河流和陡峭湿滑的岩壁。阳光勾勒出他挺拔却伤痕累累的背影。手臂骨折的队员靠在岩壁上,努力用树枝和布条固定伤处,每一次动作都疼得冷汗直流。另一名相对完好的队员则警惕地监视着天坑顶部和河面的动静。
绝境。真正的绝境。
重伤员命悬一线,急需药品和手术。
电台损毁,失去联络,孤立无援。
身处与世隔绝的天坑,出路难寻。
外面,“剃刀”佐藤的部队必然在疯狂搜索漏网之鱼。
“营长…我们…还能出去吗?” 手臂骨折的队员声音虚弱,带着迷茫。
陈锋没有回头,目光如同鹰隼般扫视着岩壁的每一寸纹理,水流的方向,以及天坑顶部的地形。他的大脑如同高速运转的机器,排除着不可能,寻找着那一线微乎其微的生机。
“能。” 陈锋的声音不高,却带着磐石般的坚定,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鬼子能炸塌山,炸不塌我们的骨头!”
他指着岩壁:“看到那些藤蔓了吗?还有水流冲刷形成的凹槽?虽然滑,但并非不可攀!”
他又指向天坑顶部裂口的边缘:“那里植被茂密,鬼子就算有空中侦察,也未必能发现这个隐蔽的裂口!只要能爬到裂口边缘,就有机会!”
最后,他看向奔腾的地下河:“这条河,既然能把我们冲进来,就一定有出口!顺着水走,是最后的生路!但现在…” 他看了一眼重伤员和苏婉,“还不是时候。”
他转过身,目光扫过每一张疲惫而绝望的脸,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现在!第一要务——活下去!”
“柱子!收集所有能找到的苔藓和地衣!晒干!那是食物和药!”
“苏婉!看住伤员!用尽一切办法!吊住他的命!”
“秀才!你的脑子,现在开始记录!记录我们走过的路,看到的地形,鬼子的部署!等出去,这就是情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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