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仙儿此时才被惊醒，听到“孟婆汤”三字，脸色瞬间煞白。她死死抓住李阳的一条手臂，声音带着恐惧：“阳哥！不能喝！喝了就…就不记得我了！”她无法想象李阳忘记她的样子。
孟婆浑浊却锐利的目光扫过紧张的凤仙儿，又落回李阳身上，仿佛看穿了他们的顾虑。她低低笑了两声，声音像枯叶摩擦：“小丫头，莫怕。寻常魂灵喝了老婆子的汤，前尘尽忘，投入轮回。皆因我这汤，需熬尽人间八苦之泪——一滴生泪、二钱老泪、三分苦泪、四杯悔泪、五寸相思泪、六盅病中泪、七尺别离泪，最后还得加上喝汤人自己的一捧伤心泪！八泪为引，方能熬成这碗‘忘忧’。”
她顿了顿，目光在李阳身上逡巡，带着一丝探究和不易察觉的惊异：“可唯独这个小家伙…古怪！古怪得很！老身熬汤熬了不知多少岁月，头一次见到什么都没有的人，他好像没有‘泪’！没有悲伤，没有痛苦，没有刻骨铭心的喜悦，甚至…没有真正意义上的过去和未来！一片空茫！
老身这汤的‘药引’，对他全然无效。喝了，也如饮清水，不过是尝个滋味罢了。正因如此，老身才想请他喝一碗，看看这‘无泪之人’，品我这‘八泪之汤’，是何等光景？”
孟婆一番话玄奥难懂，凤仙儿听得云里雾里，但“没有悲伤痛苦”、“没有过去未来”几个字却像针一样刺进她的心。她看着李阳那凶悍却似乎真的不带阴霾的侧脸，一种难以言喻的心疼和酸楚涌了上来——她的阳哥，难道一直活在一种…无法言说的“空”之中？
就在凤仙儿心绪纷乱、不知所措之际，李阳却咧嘴一笑，似乎完全没被孟婆那番话影响。那汤香实在勾人，既然喝了没事，那还等什么？他一步上前，豪迈地伸出两只手，直接从孟婆手里接过了那碗热气腾腾、色泽混沌的汤。
“咕咚！”他仰头就灌了一大口。
“唔…！”李阳眼睛一亮，咂了咂嘴，“好喝！香！还有点回甘！”他仔细感受了一下，脑子里关于凤仙儿的模样、他们此行的目的都清清楚楚，果然什么都没忘。除了满口余香，啥事没有！
“嘿！果然没事！”李阳兴致来了，六条手臂兴奋地挥动了一下，其中一只厚实的手掌“啪”地一声拍在孟婆那张简陋的木桌上，震得碗碟乱跳。他对着孟婆，豪气干云地喊道：“婆婆，好汤！再来十碗！”
孟婆看着李阳这副牛饮的模样，非但不恼，那布满皱纹的脸上反而露出一种近乎宠溺的古怪笑容：“好好好，难得碰上懂味的，十碗就十碗！”她手脚麻利地舀汤，一碗接一碗地递过去。
李阳六臂齐动，或端或捧，喝得那叫一个酣畅淋漓。墨色的忘川河边，凶神恶煞的六臂阿修罗，如同在路边摊畅饮美酒般，连干了十碗滚烫的孟婆汤！这场景，诡异中透着一股荒诞的豪迈。
“痛快！”李阳抹了抹嘴，将最后一只空碗放下。他似乎想起了什么，顺手从怀里（或者说阿修罗战袍的某个暗袋里）掏出一个油纸包着的小物件，看也没看就丢在了孟婆的桌子上：“谢了婆婆！当茶钱！”
说完，不等孟婆反应，他拉起还在发懵的凤仙儿，大步流星，踏上了横跨忘川河的那座古老石桥，身影很快消失在桥对岸更加浓郁的阴雾之中。
孟婆低头，看着桌上那油纸包。她伸出枯瘦的手指打开，里面赫然是几块来自人间的、精致香甜的桂花糕。老婆婆拿起一块，凑到鼻尖闻了闻那久违的甜香，又看看李阳消失的方向，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光芒，最终化为一声意味不明的低叹，将那糕点小心地收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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