业火的紫焰还在戈壁上翻腾,李长生抖开最后一面黄经幡时,风突然变了向。
这面经幡的边角磨得只剩粗麻线,上面的藏文被雨水泡得发涨,却在风中发出“哗啦啦”的脆响,像谁在耳边念诵着最质朴的祈愿。幡角的铜铃被业火的热浪熏得发烫,却“叮铃铃”响得更欢,铃声里混着点晒麦场的麦香、灶台的烟火气,还有牧民转经筒的木轴声——那是经幡挂在玛尼堆三十年,吸饱的人间气。
“风来。”李长生迎着业火举起经幡,没念咒,没掐诀,就像在村口扬谷时顺嘴喊的一声。
诡异的一幕发生了——原本朝着魂影猛扑的业火,突然像被看不见的手拽住,紫焰扭曲的弧度慢慢变缓。火海里那个快被烧成灰烬的郎中魂影,药篓里残存的草药渣竟在风中凝聚,化作点点绿光,顺着经幡的纹路往上爬。他魂体上的“草菅人命”罪印,被绿光舔过,竟像冰遇暖阳般化开,露出底下“以毒救母”的浅淡印记——那是他年轻时为救病危的母亲,冒险用险方的往事,不算无瑕,却是真善。
“经幡招的不是风,是‘认’。”李长生把经幡往戈壁高处一插,五色布幡在火海中舒展如蝶,“认这世间本就没有纯金,认那点微瑕里藏着的真心,火就烧不下去了。”
玄诚子盯着经幡上飘动的祈愿文,突然明白:这经幡上的字,不是写给神明的,是写给人心的。蓝幡求“天地宽”,白幡求“心干净”,红幡求“善有报”,绿幡求“过能改”,黄幡求“轮回安”——全是最普通的念想,却比任何降魔法器都有力量,因为业火本是“罪念”所化,而这些念想,是“恕”与“认”,正好是罪念的克星。
火海里的黑焰巨手刚要抓住郎中魂影,就被红幡卷住。布幡上“善有报”三字突然亮起,巨手像被泼了冷水,“滋”地缩了回去,紫焰里竟飘出无数细小的光点——那是被业火扭曲的“善念”,此刻被经幡唤醒,纷纷往魂影们身上落。
一个曾因贪小利偷过邻居鸡蛋的老妇魂影,身上的业火突然弱了,她魂体旁浮现出年轻时给乞丐分窝头的画面,光点落在她身上,业火竟化作了暖光,烘得她笑出了声。
李长生又解开经幡上的牦牛毛绳,往火海里一抛。绳子在空中散开,每根毛都缠着点金粉——那是玛尼堆前信徒们常年触摸留下的体温。毛绳飘过之处,业火自动分开一条路,路尽头的轮回光越来越亮,像在招手。
“这绳子磨得糙了,”李长生看着毛绳卷走最后一缕黑焰,嘟囔道,“回头找扎西要团新牦牛毛,掺点羊毛,更结实。”
业火渐渐退去,露出底下青黑色的戈壁,上面散落着些焦黑的石块,却冒出了点点绿芽。被救的魂影们排着队,顺着毛绳铺的路往轮回光走,路过经幡时,都忍不住伸手摸一把布幡,像是在感谢这面替他们“认下微瑕”的旧幡。
郎中魂影走过李长生身边时,药篓里的《千金方》飘出一页,落在李长生手里。书页上多了行新字:“药可医病,恕能医心。”
李长生把书页夹进经幡的褶皱里,扛起剩下的半捆幡布往戈壁尽头走。风卷着经幡的边角,拍打着他的后背,像谁在轻轻推他往前走。
玄诚子望着那面在风中猎猎作响的经幡,突然懂了:业火从不是要烧尽所有,是要烧尽“不认”——不认自己的过,不认他人的善,不认世间本就有缺憾。而这经幡卷走的,何止是业火,是那点“非黑即白”的执拗。五色布幡里藏着的,是人间最通透的理:过是过,善是善,认了,就烧不毁了。
戈壁尽头,经幡的铜铃声渐渐远了,像在哼着首古老的歌谣,陪着那些带着微瑕却终于被认肯的魂影,走向下一段轮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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