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雨,总带着股黏腻的缠绵。
阿楚踩着青石板上的水洼,腰间的桃木剑随步伐轻晃,发出细碎的木响。
她刚在城东破庙收了只偷鸡的黄鼠狼精,那畜生哭得涕泗横流,说自己只是想给幼崽换点吃食。
阿楚没信。
妖精的话,若能信,城隍庙的石狮子都能开口念佛了。
可她终究没下死手,只折了对方半截尾巴,算作惩戒。
正想着回城找家馆子填肚子,鼻尖忽然钻进一股甜得发腻的香气。
不是脂粉香,也不是糕点香,倒像是把十几种花香拧在一起,再掺了些蜜,熬煮出来的古怪味道。
阿楚皱了皱眉,循着气味望去。
街角那座朱门大院,飞檐翘角,墙高院深,门楣上挂着的“西门府”三个鎏金大字,在雨雾中泛着俗不可耐的光。
是这里了。
阳谷县谁人不知,西门大官人府上的香,比勾栏院里的还能勾人魂。
她本不想多管闲事,脚却像被地上的水渍粘住了似的,挪不动。
谁让她如今顶着除妖师的名头,见了这等一看就不正经的地方,总觉得该进去瞅瞅。
万一里头藏着什么吸人精气的妖怪呢。
阿楚正琢磨着该用什么由头敲门,那扇雕花木门“吱呀”一声开了。
一个穿着月白长衫的年轻男子,摇着把折扇,慢悠悠地走了出来。
他生得确实好,面如冠玉,眼若桃花,嘴角噙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连雨丝落在他发梢,都像是刻意为他添了几分风流。
只是那双眼睛里,缺了点精气神,倒像是揣着一肚子的无奈和烦躁,被这副好皮囊硬生生压着。
阿楚在心里“啧”了一声。
这便是西门庆?
倒比话本里写的,多了几分……人味儿?
晏辰刚送走三房妾室,正头疼得厉害,冷不丁瞧见门口站着个穿青布短打的姑娘,背着把桃木剑,眼神凌厉得像要剜人,不由得愣了一下。
又是来劝诫他的?
这几日,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道士和尚,还有些自诩正义的江湖人士,天天堵着门,要么说他印堂发黑,恐有血光之灾,要么就劝他行善积德,远离女色。
他一个二十一世纪的普通社畜,莫名其妙穿成西门庆,已经够倒霉了。
原主留下的烂摊子还没收拾明白,这群人就跟苍蝇似的围着他转。
晏辰捏了捏眉心,打算故技重施,赔个笑脸把人打发走。
“这位姑娘,”他折扇一收,拱手作揖,语气倒是客气,“不知有何贵干?”
阿楚上下打量他几眼,见他虽然模样轻浮,倒还懂些礼数,语气稍缓:“我路过此地,闻府中妖气……哦不,气息古怪,特来看看。”
她差点把实话说漏嘴。
如今这世道,除妖也要讲究策略,不能上来就喊打喊杀。
晏辰挑了挑眉,心里直乐。
妖气?
他这府里,最多的就是脂粉气和壮阳药香,哪来的妖气。
这位女侠,怕不是找错地方了?
“姑娘说笑了,”他侧身让开半步,做了个请的手势,“寒舍虽算不上清雅,倒也干净。若姑娘不嫌弃,不如进来喝杯热茶,暖暖身子?”
他这招以退为进,倒是让阿楚愣住了。
寻常人见了她这打扮,不是惊惧就是厌恶,像这般主动邀她进门的,还是头一个。
是城府太深,还是真的心虚?
阿楚略一沉吟,举步跨进了门槛。
既来之,则安之。
正好借机探探虚实。
府里的景象,比阿楚想象中要规整得多。
亭台楼阁错落有致,花木修剪得整整齐齐,连廊下挂着的灯笼,都透着股精致劲儿。
只是那股甜香更浓了,浓得让她有些头晕。
“姑娘请坐。”晏辰引着她到客厅坐下,吩咐下人上茶。
阿楚刚坐下,就见三个穿着不同颜色衣裙的女子,袅袅娜娜地从后堂走了出来。
为首的那位,穿着正红色的褙子,容貌明艳,眼波流转间,带着股说不出的风情。
她径直走到晏辰身边,自然地挽住他的胳膊,声音娇得能滴出水来:“官人,这是谁呀?生得这般英气。”
另外两位也围了上来,一个穿碧色罗裙,眉眼温婉,手里还端着盘刚剥好的荔枝;另一个穿藕荷色衣衫,年纪稍小些,脸上带着点怯生生的笑意,手里捧着杯热茶。
“这是瓶儿,这是玉楼,这位是春梅。”晏辰指着三人,给阿楚介绍,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说桌上的茶杯,“都是内子。”
阿楚看着这阵仗,眉头皱得更紧了。
光天化日之下,如此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她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就见那位叫瓶儿的红衣女子,拿起一颗荔枝,剥了皮,递到晏辰嘴边,声音很是勾人魂:“官人尝尝,刚从岭南运来的,可新鲜了。”
晏辰头也没抬,张嘴就吃了。
接着,那位叫玉楼的碧衣女子,拿起帕子,轻轻擦了擦他嘴角的汁水,柔声说:“慢些吃,仔细噎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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