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雨丝斜斜掠过乾清宫的飞檐，朱标望着阶下积水里破碎的烛影，手中弹劾陈砚的奏折已被攥得发皱。御史们 "严惩凶手" 的呼声仿佛还在耳畔回响，而案头吕氏的遗物却与陈砚的笑靥在雨中交织成谜。
"宣琼仪贵妃。" 他的声音沙哑得连自己都陌生。当陈砚踏入殿门时，他看见她素衣荆钗的模样，恍惚又回到初见那日 —— 她在舒城街头为百姓断案，也是这般清冷淡然的神情。
"陛下的眼神，倒像是要将臣妾凌迟。" 陈砚屈膝行礼，发间银簪随着动作轻晃，在青砖上投下细碎的影子。朱标猛地起身，奏折如枯叶般散落在她脚边："御史台联名上书，三法司咬定你是凶手，朕... 朕快保不住你了！"
陈砚弯腰拾起奏章，指尖划过 "蛇蝎妇人" 的弹劾之词，忽然轻笑出声："陛下可知西番莲纹？这纹样是才传入中原，而香囊上的绣法..." 她展开帕角，雨水顺着丝线纹路蜿蜒成诡异的图腾，"分明是十年前江浙绣娘的手法。"
朱标怔住。他记得陈砚曾说过，自己正是在江浙习的女红。雨声渐急，打在窗棂上宛如密鼓。他抓起那份内务府旧账："那药材记录又作何解释？你确实调取过钩吻根！"
"是，为救云南染疫的百姓。" 陈砚从袖中取出泛黄的医案，墨迹在水汽中晕染，"陛下可还记得，当时大理城的孩童..." 话音未落，朱标已将她抵在冰凉的龙纹柱上，温热的呼吸喷在她耳畔："够了！更夫亲眼见你去太医院！"
陈砚任由他攥着自己的手腕，望着他眼底的血丝与挣扎："更夫夜间视物不清，辨不清人影正常。但..." 她突然凑近，发间若有若无的龙脑香混着雨水气息，"若有人刻意在太医院附近洒上臣妾惯用的香料呢？"
朱标松开手，踉跄后退。烛火突然剧烈摇晃，将两人的影子撕扯得支离破碎。他想起吕氏去世那夜，陈砚确实未佩戴香囊 —— 她总说香料扰人清梦，独爱窗边的白梅。
"所以陛下打算如何？" 陈砚拾起落地的簪子，慢条斯理地绾起发丝，"是顺应朝堂，将臣妾打入冷宫？还是相信您亲自查过的每一个案子，相信那个在舒城、在云南与您并肩的陈砚？"
朱标身体猛地一颤，仿佛全身的力气都在瞬间被抽走，他像失去支撑一般，重重地跌坐在龙椅上。
他的手指紧紧地抓住扶手，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微微泛白，无意识地摩挲着扶手的裂痕，仿佛想要从那粗糙的触感中找到一丝安慰。
窗外，惊雷毫无征兆地炸响，瞬间撕裂了黑夜的寂静。闪电划过夜空，照亮了朱标的脸，那张原本就苍白如纸的面庞，此刻更是显得毫无血色。
他的嘴唇微微颤抖着，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一句话：“砚儿，如今唯有先夺你贵妃之位，暂囚冷宫……待朕查出真相……”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个字几乎轻不可闻。他的目光落在陈砚那平静的面容上，心中却如刀绞般疼痛。
陈砚静静地站在那里，她的美丽在这昏暗的宫殿中显得格外刺眼。她的眼眸如同深潭一般，平静而深邃，让人看不出她此刻的真实想法。
陈砚忽然笑了，笑容比殿外的秋雨更清冷："陛下可知，最致命的不是这些证据，而是人心。" 她缓步上前，裙摆扫过满地奏折，"当所有人都认定臣妾是凶手时，真相早已不再重要。就像云南的军饷案，若不是顾成斩使明志，那些伪造的瑞龙牌，怕是要让多少忠良蒙冤？"
朱标猛地抬头，她话中的暗示如利剑刺心。燕王的影子在脑海中一闪而过，随即被铺天盖地的愧疚淹没。他抓住她的手，触到她腕间因挣扎留下的红痕，喉间发紧："委屈你了。"
“不委屈。”陈砚嘴角微扬，露出一抹浅笑，仿佛这冷宫的日子对她来说不过是寻常之事。她缓缓伸出手，轻柔地反握住他的手，那冰凉的指尖似有魔力一般，将丝丝暖意传递过来。
“当年在舒城，臣妾孤身一人闯入匪窝，面对穷凶极恶的匪徒，亦未曾有过半分畏惧；在云南，臣妾更是直面宁远侯的刀，毫无惧色。如今不过是暂居冷宫，与那些相比，又算得了什么呢？”她的声音平静而坚定，宛如寒潭中的静水，不起一丝涟漪。
说罢，陈砚轻轻抽出被他攥皱的医案，小心翼翼地展开，然后用手慢慢地抚平，仿佛那医案是她最珍贵的宝物。她的动作轻柔而细致，仿佛在呵护着一件易碎的瓷器。
“只是，这几桩所谓的‘铁证’，还需陛下您细细推敲。”陈砚抬起头，目光如炬，直视着他的眼睛，“比如那香囊上的绣线，在雨中浸泡多日，为何色泽如新？这其中的缘由，恐怕并非表面那般简单。”
朱标望着她眼底的笃定，心中的疑虑与痛苦翻涌。他想起陈砚办案时的缜密，想起她在朝堂上据理力争的模样，突然意识到这些所谓的证据，确实太过刻意。可在御史台的压力下，在满朝文武的质疑声中，他不得不做出抉择。
"明日早朝，朕会宣布旨意。" 他的声音低沉而艰难，"但你放心，朕定会查出真相，还你清白。"
陈砚屈膝行礼，转身离去时，衣摆带起一阵风，将地上的奏折卷起。朱标望着她单薄的背影消失在雨幕中，握紧了腰间的玉佩 —— 那是陈砚送他的，此刻却像块滚烫的烙铁，灼烧着他的心。
雨越下越大，乾清宫内的烛火明明灭灭。朱标拾起散落的奏折，目光再次落在那几条 "铁证" 上。他知道，这不仅是一场为陈砚洗刷冤屈的斗争，更是一场与幕后黑手的较量。而他，绝不会让吕氏的死成为某些人阴谋的棋子，更不会让陈砚白白受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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