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山雨欲来:巴茅草丛里的星火
1933年深秋,大巴山的巴茅草长到了没腰深,锋利的草叶在凛冽的山风中如同无数把小刀片,疯狂摇曳着发出沙沙的声响,仿佛在传递着某种不安的讯息。万源鹰嘴岩下,货郎陈老倌的拨浪鼓响得格外急促,鼓面蒙着的牛皮上烫着“苏维埃”三个字,这是只有自己人才能看懂的暗号。他的竹扁担被沉重的货物压得吱呀作响,每走一步都要在布满碎石与苔藓的山道上小心翼翼地试探,布鞋早已被山间的泥泞浸透,鞋底磨得薄如蝉翼。
陈老倌警惕地打量着四周,确认无人后,才小心翼翼地蹲在潮湿阴暗的岩洞里,将用粗麻布包裹好的盐巴、火柴,迅速往红军粮袋里塞。突然,草棵子里传来窸窣的响动,他猛地伸手摸向腰间藏着的匕首,身体紧贴岩壁,瞳孔因紧张而微微收缩。三个穿破烂棉袄的少年扒开茅叶,出现在他眼前。他们面黄肌瘦,脸颊凹陷,红肿的脚踝上布满伤口,那是连夜转移时被荆棘划的,血迹早已干涸,与泥土混在一起,结成暗红色的痂。最小的娃叫狗剩,他怯生生地看着陈老倌,眼神中既有恐惧又有期待,干裂的嘴唇微微颤抖着,冻得发紫的小手紧紧攥着衣角。
陈老倌心疼地叹了口气:“娃们快喝口姜汤。”他从怀里掏出豁口的粗瓷碗,碗底沉着几片老姜,热气腾腾的姜汤在昏暗的岩洞里升腾起袅袅白雾。狗剩捧着碗的手还在不停地颤抖,袖口露出半截红布条,那是他娘用嫁衣改的袖章,红得鲜艳夺目,像一簇小小的火苗,在这阴冷的岩洞里显得格外温暖而坚定。他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口姜汤,滚烫的液体下肚,让他原本僵硬的身体渐渐有了些暖意。
远处传来山鸡扑棱翅膀的声音,陈老倌的脸色瞬间变得凝重,他突然把灯芯草吹灭,压低声音说:“白狗子的探马!”少年们立刻屏住呼吸,紧紧贴在岩洞的石壁上。狗剩感觉自己的心跳快得要冲出胸膛,他死死咬住嘴唇,生怕发出一点声音,血腥味在口中蔓延。不一会儿,马蹄声由远及近,几个骑着高头大马的国民党士兵,举着长枪,在鹰嘴岩附近来回搜寻。月光洒在他们冰冷的枪尖上,泛着令人胆寒的寒光,士兵们的呵斥声和马蹄的践踏声在山谷中回荡,惊起一群夜鸟,扑棱棱地飞向黑暗的夜空。其中一名士兵用长枪随意地拨弄着巴茅草,枪尖差点就戳到了藏身其中的少年们,陈老倌和孩子们大气都不敢出,直到马蹄声渐渐远去,他们才敢松一口气。
此刻的万源县城,国民党军的马蹄无情地踏碎青石板,发出“哒哒”的声响,扬起阵阵尘土。旅长郝耀庭在城隍庙前勒住马缰,他身穿笔挺的军装,戴着锃亮的皮手套,马鞭指着照壁上的标语“打土豪分田地”,脸上露出狰狞的狞笑:“给我把这赤匪窝子犁地三尺!”他身后的士兵们立刻开始粗暴地用刺刀刮标语,石灰块纷纷掉落,扬起的灰尘弥漫在空中。然而,他们没看见,墙根下晒太阳的瞎眼老汉,不慌不忙地把烟杆在鞋底磕了磕,烟锅里的火星巧妙地落进墙缝——那是红军交通员留下的暗记,在无声地传递着重要信息。老汉表面上神态自若,可内心却紧张万分,他竖起耳朵,仔细听着周围的动静,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烟杆,仿佛那是他唯一的依靠,生怕暗记被敌人发现,一旦暴露,后果不堪设想。
山坳里的红军医院,弥漫着浓浓的草药味和血腥味,让人闻之窒息。女护士春桃正专注地给伤员换药,她的眼神中满是关切和心疼,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浸湿,紧紧贴在脸上。当绷带解开时,腐肉粘在布上“嘶啦”作响,伤员疼得脸色苍白,额头布满豆大的汗珠,身体因疼痛而微微抽搐,却强忍着疼痛,盯着房梁上的燕窝,声音虚弱地说:“春桃妹子,等打完这仗,我要给婆姨捎回个银簪子。”春桃鼻尖发酸,眼眶瞬间湿润了,她赶忙转身从瓦罐里摸出最后半块硝盐,那是老乡冒着生命危险,藏在寿材里送来的珍贵物资。她小心翼翼地把硝盐研成粉末,洒在伤员的伤口上,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温柔与怜悯,仿佛在呵护一件易碎的珍宝。窗外突然飞落几瓣桃花,她想起三个月前,也是这样的花瓣飘在送粮的背篓里,如今背篓的主人,已永远长眠在青龙观的山岗上,泪水再也忍不住,顺着脸颊滑落,滴在伤员的被子上,在布料上晕开小小的水渍。
二、浴血坚守:石头里长出的钢骨
1934年7月7日,大面山被浓雾笼罩,能见度极低,仿佛给整个山头披上了一层神秘而又危险的面纱。雾气像浓稠的牛奶,缠绕在山间,让人看不清前方的路,五步之外便人影模糊。教导员陈锡联踩着沾满露水的泥泞小路巡查阵地,草鞋陷进泥里,他用力一拔,带出半截人骨——那是去年牺牲的战士。他神情肃穆,缓缓蹲下身子,小心翼翼地把骨殖用布包好,轻轻塞进岩缝,嘴里喃喃自语:“兄弟,等打完这仗,一定给你找个好地方安息。”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定,在这寂静的山间回荡,仿佛是对逝去战友的承诺,也像是给自己注入的一剂强心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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