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去看看,应是贵客到了,先请人到门屋避避寒,待我梳洗再行见客。”温清宁一面隔着窗户扬声吩咐,一面起身。
竽瑟听到动静,连忙捧着暖好的衣裳进了屋子。
“郡君,今日穿这套见客可好?”语气比之前的恭敬更多了一分亲近。
温清宁抬眸看去,见是素色的裙袄,便点了点头:“就这一身吧。”
竽瑟先将衣裳放到炕上暖着,转身服侍她梳洗打扮。
这套裙袄是沈钧行送来的,圆领窄袖的短襦,下配内衬丝绵的多层夹裙,再罩上一件轻容内衬的织锦宽袖衫,最外面再穿上一件镶有毛边的大翻领半臂。
毛茸茸的衣领围着未施粉黛的小脸,显得暖和又娇俏。
竽瑟端详片刻,又为她整理了下头上的发带,笑着赞道:“衣裳做的合身,样式花色正适合郡君。”
温清宁笑了笑,正要说话,忽听平安在外禀道:“郡君,来人是刑部郎中。他不肯进门,说家中无长男,男女有别,要隔着院门向您问话。”
温清宁闻言挑眉:“那位大理寺评事可跟着一块来了?”
“穿官服的就他一个,另有十余名随侍。”平安回道。
想起昨日沈钧行提过的侯家女眷,温清宁便歇了请人入院的念头。
“你将灶房的桌凳搬到门外,竽瑟去备上一壶热茶交给发财。”
二人应了声“是”,各自去忙。
温清宁行至门屋,便看到一个面无蓄须的长者站在大门外。
他年逾五十,穿着一身绯色圆领的窄袖长袍,腰间的革带痕迹分明,可见用的年头已经不短。
温清宁的视线从他不苟言笑的脸上扫过,垂眸看了眼他的手和脚上的六合靴,眸光微闪,旋即上前见礼。
只是她才要迈步跨过门槛,就听侯文金出言制止:“郡君留步,请郡君依礼而站。”
温清宁微微一愣,过了一会儿才想起来侯文金口中的“依礼而站”是什么意思。
避嫌礼,古之礼俗,指男女谈话需要保持在四步以上的距离。
她往后退了一步又一步,直到把两人相距一丈,才见侯文金面色稍缓。
温清宁叉手正要俯身下拜,却再次被打断。
侯文金斜眼瞥了她一眼,随即把身子一侧,目光落向旁处,沉声说道:
“郡君深受皇恩,便该为妇人做出典范,与外男相见该以幂篱遮身才是。二则,郡君既然已经脱了白人之身,便该行肃拜之礼。”
肃拜礼,古时女子常用礼,行礼时需要双膝跪地,再将双手压叠落于膝上,最后低头下拜。
因《周礼》云:妇人以肃拜为正,故而为那些提倡恢复古礼的文人儒士所推崇。
这些人认为女子叉手见礼,过于轻慢,曾上书要求禁止妇人行此礼。
这事发生于先帝在位时期,被记在《万典录》中。温清宁读到时还觉得荒唐,一群文人儒士不写济世文章,不看苍生不易,专门盯着女子行事,实在是吃饱了撑得。
然而当日书中所读,今日竟能亲眼所见,亲身所感,温清宁再次发出同样的感慨,这人大约是吃饱了撑的。
正给随侍倒茶的平安和发财听到侯文金的话不由得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看向温清宁等待她的指示。
温清宁朝二人微微抬了抬下巴,示意他们继续,然后才将视线投向侯文金。
“侍郎,我方才行避嫌礼,并非因我家中无长男,也非为男女大防,因你是朝中重臣,我敬圣人之威才行退让。其二,我先行向侍郎见礼,也不是畏惧侍郎,不过是念在你为老,我为少。我以礼相待,侍郎却屡屡挑三拣四,口中谈礼不行礼,是何礼数?”
侯文金面色瞬间沉了下来,倏地转身怒视温清宁,身形紧绷。
温清宁脊背笔直,面色平静,继续开口:
“侍郎要我行肃拜礼,我想问,你我同为四品,我若行跪礼,你当以何礼还之?我大陈自立朝起,圣人们便提倡非大事、大罪不行大礼。倘若我为你侯家女,你以家规论之,我只能空叹命苦。但我不姓侯,自然要与侍郎论个清楚明白!”
她往前两步,直视着侯文金朗声质问,“侍郎要我行大礼,可是对我这郡君的诰命不满?”
郡君乃是元和帝下旨所封,侯文金就算心中不满,也不敢承认。
他铁青着一张脸,冷声否认:“圣人圣明。本官……”
“圣人圣明不会封错人,那侍郎就是欺我家中无长男,欺我为孤女了?”温清宁不等他话说完,扬声打断。
侯文金磨着后槽牙,一只眼睛微眯,同侧脸颊颤动,许久后才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郡君误会,本官只是希望郡君更好,莫要负了皇恩才是。”
“这便不劳侍郎担心了。我因先父功绩得圣人垂恩,自该承先父遗志,报效朝廷。如果哪一日侍郎有需要,我定倾力相助。”
温清宁的话听得众人皆愣,暗道这和诅咒有什么区别?
随侍们瞥一眼身形晃动的侯文金,一边低头喝茶,一边悄悄给打眼色,神色中露出几分幸灾乐祸。
天知道这位侍郎有多难伺候,和传闻中一点都不一样——规矩大,事又多,每日里能挑他们一百处错。
他们碍于身份尊卑,不能回话只能忍。
这儿看到侯文金被人顶撞,一个个忍不住心中暗喜。
温清宁望着几乎快被气晕侯文金,觉得有些不对劲。
这人如此死板、易怒,又格外在意旧礼,怎么看都不像是会做出因避嫌而放弃高位的人。
且他一上来就对自己如此挑拣,实在有些违背常理。
是本性就如此,还是说有旧怨?亦或是结了新仇?
如果是旧怨,那极有可能与阿耶,如果是新仇,那就是和自己。
温清宁心中思绪百转,面上却神色不变,甚至扯出一丝淡笑:“听说侍郎是来寻我问话,眼看这天又要下雪,您还问吗?”
侯文金抬眼望了望天,努力压着心火,硬邦邦的问道:“郡君和温轼一家素有旧怨,可有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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