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江海踩着棉花似的往家走,怀里揣着的不是钱,是块烫手的金砖。
他走两步就要摸一摸内兜,生怕那驼钞票长翅膀飞了。
"老李!这么早就收工啦?"柴火厂看门的老王头扯着嗓子问。
"啊?啊!"李江海一个激灵,差点把怀里的钱捂出个洞来,"天、天冷!回家暖和!"
老王头眯着眼看他同手同脚地走远,就揶揄道,“就没见过这么鸡贼的人,三天两头就迟到早退!”
李江海猫着腰溜进桂芳斋时,活像个地下党接头。
他缩在柜台边上,冲正在点货的李桂芳挤眉弄眼。
"干啥呢?跟做贼似的。"
李桂芳头也不抬,手里继续往托盘里夹着面包。
李江海左右张望,压低声音:"回家说,有要紧事。"
"啥事不能在这说?"李桂芳终于抬头,看见自家老头子一脸神秘兮兮的样子。
"回家!必须回家!"李江海急得直跺脚,棉鞋在水泥地上蹭得"刺啦刺啦"响。
李桂芳被他烦得不行:"行行行,等我把这批货点完..."
"现在就回家!"李江海跟个复读机似的,就差上手拽人了。
谢大嘴从后厨探出头:"哟,老李这是中邪了?"
李桂芳叹了口气,放好托盘,解下围裙:"真是服了你了!"
转头对谢大嘴交代:"你照看着店里啊,我回去看看这老东西发什么疯。"
回家的路上,李江海走两步就要回头看一眼,怕极了身后,有尾巴跟踪!
李桂芳被他搞得心里发毛:"你搞心态啊,到底...有敌特跟踪你啊?"
"到家说!到家说!"李江海跟念咒似的。
一进门,李江海"砰"地关上门,还上了两道锁。
李桂芳刚想骂人,就被李江海一把拽进里屋。
就见他哆哆嗦嗦地,从棉袄内兜里掏出一沓用报纸包着的东西。
"啪!"
报纸散开,一叠捆得整整齐齐的钞票摊在桌上。
李桂芳倒吸一口冷气:"这...这得有多少?"
"三千二百六!"李江海嗓子都劈了叉,"还有八十块奖励!"
屋里顿时安静得能听见煤炉子"呼呼"的响声。
半晌,李桂芳伸手摸了摸钞票,又猛地缩回来,像是被烫着了:"你该不会是..."
"买断工龄的钱!"李江海终于憋不住了,"谢秃子给的最髙档!还多给了八十!说是奖励!"
屋里突然安静得能听见挂钟的"滴答"声。
李桂芳盯着那叠钱,突然"噗嗤"笑了:"行啊老李,出息了!"
窗外的阳光照进来,大团结上天安门城楼在闪闪发亮。
两口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突然同时笑出了声。
"那个..."李江海搓着手凑过去,"要不...今儿个下馆子?"
李桂芳瞪了他一眼,突然"噗嗤"笑了:"行啊老李,走!"
——
柴火厂办公室里,谢主任翘着二郎腿,美滋滋地嘬着茶缸里的高碎茶叶。
桌上摊着李江海刚签完的买断协议,他越看越得意,手指头在纸面上"哒哒"地敲着节拍。
"嘿嘿,老李这傻狍子......"他眯着眼,手指头在协议上弹了弹,"三千多块钱就乐得屁颠屁颠的,连价都没还!"
窗外飘着雪,谢主任心里却热乎得很,
这买断工龄的难题,总算让他撕开个口子!
最难啃的骨头已经啃下来了。李江海这一签,后面的人准保跟下饺子似的,扑通扑通往坑里跳!
虽然钱花多了,这又不是他自己的钱,有啥好心痛的,再不济,再从下面的克扣回来就是!
反正钱是厂里出,又不是从他谢主任腰包里掏。
多给个百八十块的,权当是喂狗了——喂饱了这条,后面的才好收拾!
等名额报上去,账目上动点手脚,这儿扣点工龄补贴,那儿减点安置费用,这点亏空还不是分分钟填平?
想到这里,他乐得把茶叶沫子都咽了下去,咂咂嘴,拉开抽屉翻出本泛黄的花名册。
红笔在李江海名字上画了个大圈,墨迹晕开,活像盖了个"已宰"的戳。
"下一个......"他舔了舔发干的嘴唇,笔尖在"张建国"三个字上点了点,"就老张吧!"
他眼前已经浮现出老张那副老实巴交的模样——去年厂里发福利,少给他一桶油都不敢吱声。这种软柿子,给两千八都算抬举他了!
"老王啊!"他冲门外喊了一嗓子,"去把一车间把老张给我叫来!就说......"他眼珠子一转,"就说厂里有重要福利要谈!"
——
锅炉房里,煤灰飞扬,老崔抡着铁锹往炉膛里送煤,嘴里也没闲着:"哎呦喂,咱们李大劳模今儿个是彻底撂挑子了啊?"
累得他老崔拄着铁锹,喘着粗气,一空闲下来,就往门口张望了半天:"这李江海还溜号了?活还没干完呢!"
旁边的老王擦了把黑乎乎的脸,阴阳怪气地接话:"人家现在可有一个开铺子的媳妇。哪还看得上咱们这黑锅炉咯?"
"人家多精啊!活都推给咱们干,自己躲清闲去了。"
"唉,咱们也是倒了八辈子霉,才摊上这种人在一班啊!他可害人不浅!"老崔往煤堆上踹了一脚,
"昨儿个装模作样抢着干活,还以为他良心找回来了,没想到今儿就现原形了!"
说完往地上啐了一口,"就他当年那点本事,要不是走运,吊车尾进来咱们厂,现在指不定在哪儿要饭呢!"
老刘蹲在煤堆旁闷头抽烟,突然插了句:"中午那会,我瞅见二班老梁叫他去厂办那边了..."
“中午啊,中午去的,这都几个钟头了?蚂蚁也爬回来了!主任还能留他吃晚饭啊!”
别看厂不大,大大小小几十个主任,谁找他不知道,叫主任准没错!
"不知道在哪里磨洋工呢?"老崔眼一瞪,"这老滑头,见着活儿就跟见着鬼似的!"
说着还捅了捅,隔壁的老王,"你可学着点老李,该偷懒时就偷懒!"
老王缩了缩脖子,"明儿我就肚子疼..."
锅炉房内,不知是谁"噗嗤"笑出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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