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台后苑。
连日的血腥、紧张与挫败,让这座精致的苑囿也蒙上了一层挥之不去的阴霾。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淡淡的焦糊味(来自那袋被烧毁的粟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源自墙角那根“御木”的独特“警醒”气息。
苑中特意辟出的一个温暖角落,铺着厚厚的干草和崭新柔软的麻布。猪坚强虚弱地趴卧着,身上裹着厚厚的毛毯,只露出一个还有些发红的小鼻子和半眯的眼睛。它失去了往日的活力和闯祸的精力,蔫蔫的,连呼吸都显得有气无力。一名小宦官正小心翼翼地用木勺,一点点给它喂食老医官特制的、加了多种解毒滋补药材的稀薄米糊。猪坚强也只是勉强伸出舌头舔舐几下,便又恹恹地趴了回去。
老医官捋着胡须,眉头紧锁,对守在一旁、同样面带忧色的李薇低声道:
“太后,万幸发现及时,灌洗催吐彻底,加上后续解毒汤药,这条命……总算是从阎王爷手里抢回来了。”
他话锋一转,叹息一声:“只是……那混合剧毒太过霸道,虽未致命,却已深入腑脏,尤其伤及颅脑经络。这嗅觉……恐怕……难以恢复如初了。日后,怕是再难有从前那般灵敏了。”
嗅觉受损?!
李薇的心猛地一揪!看着猪坚强那茫然、虚弱、失去了往日灵动的样子,心疼和后怕如同潮水般涌来。这头陪她经历了无数荒诞与危机的猪,不仅差点丢了命,连它赖以“立功”的鼻子都废了!这对于一头猪(尤其是一头被寄予厚望的“功勋猪”)而言,是何等残酷!
她伸出手,轻轻抚摸着猪坚强裹在毯子里、依旧有些发烫的脊背,感受着它微弱的呼吸起伏,心中五味杂陈。愤怒于幕后黑手的狠毒,后怕于昨夜那惊心动魄的抢救,更心疼这小东西遭此大劫。
“能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李薇低声喃喃,像是在安慰猪坚强,更像是在安慰自己。这深宫之中,活着,本就是最大的奢侈。
就在这沉重而压抑的气氛笼罩着后苑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宁静。
“太后!太后!” 一名小宦官气喘吁吁地奔入后苑,脸上带着少见的兴奋,“墨家钜子相里先生求见!说是有十万火急之事!是关于……关于那金丝楠木‘蚀液’研究的!有重大突破!”
金丝楠木“蚀液”?重大突破?
李薇微微一怔。这些日子焦头烂额于追查火药、清洗内奸、抢救猪坚强,差点忘了还有这档子糟心事(虽然现在它似乎带来了转机)。她看了一眼依旧虚弱的猪坚强,深吸一口气,暂时压下心中的阴霾:“快请!”
话音未落,相里勤那熟悉的身影已经如同旋风般冲了进来!这位素来沉稳的墨家钜子,此刻竟是满面红光,激动得胡子都在颤抖!他手里捧着一个用细麻布小心包裹的陶罐,如同捧着稀世珍宝,连基本的礼仪都忘了,冲到李薇面前,声音因亢奋而发颤:
“太后!奇哉!妙哉!天佑大秦!天佑大秦啊!!”
他迫不及待地打开陶罐的封盖,一股极其特殊、难以言喻的浓郁香气瞬间弥漫开来!这香气醇厚、温润、绵长,带着一种深沉的木质底蕴,又隐隐透着一丝清冽的药感,闻之令人心旷神怡,瞬间盖过了苑中原本残留的焦糊味和那若有若无的“御木警醒香”!
李薇被这突如其来的浓郁香气冲得一愣:“这是……”
“金楠脂!太后!此乃臣从那‘蚀液’中分离提纯出的精华!” 相里勤激动得手舞足蹈,小心翼翼地用一根细长的玉勺,从陶罐中舀出一点琥珀色、粘稠如蜜的膏状物,展示给李薇看。
“臣依循那‘蚀液’侵蚀金丝楠脂护之理,反其道而行!耗费心血,分离、提纯、配伍!终于……终于得此神物!” 他眼中闪烁着狂热的光芒,“此‘金楠脂’,防腐避虫之效,经反复试验,更胜金丝楠天然脂护十倍不止!涂抹于木上,可渗入纹理深处,历百年而不朽!虫蠹不侵!水火难伤!更兼此奇香,能宁神静气,驱散蚊蝇瘴疠!实乃护木之神品!国之重宝啊!”
防腐避虫效果提升十倍?!还自带宁神香气?!
饶是李薇心情沉重,也被这石破天惊的成果震住了!这简直是……点屎成金?!不,是点猪尿成神油?!
“相里先生……此言当真?!” 李薇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颤抖。
“千真万确!” 相里勤斩钉截铁,指着苑中墙角那根依旧散发着独特“芬芳”的金丝楠木,“臣已取此木一小块做过试验!涂抹‘金楠脂’后,不仅原有秽气被中和驱散,其木质光泽更胜往昔!坚韧无比!若以此脂养护宫殿、陵寝、舟车、乃至兵器木柄……太后!可省却天下多少桐油、丹砂、人工!功在当代,利在千秋!”
巨大的惊喜如同暖流,瞬间冲散了李薇心中积压的阴霾!她看着相里勤手中那罐在阳光下流淌着琥珀光泽的“金楠脂”,又看看墙角那根因祸得福、即将身价百倍的“加料御木”,最后目光落回到草窝里,正虚弱地舔着米糊、小鼻子微微翕动、似乎也被那奇香吸引的猪坚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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