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难行在,垂拱殿。
爆炸的余波震碎了四方馆周边半条街的窗纸。赵桓站在殿前丹陛上,望着远处尚未熄灭的火光,手中茶盏里的水面微微震颤。
"死了几个?"
皇城司提举跪在阶下,额头紧贴地面:"西夏副使没藏讹庞尸骨无存,随行十二人皆殁。我们的人……折了七个好手。"
"影枭呢?"
"找到半截焦黑的臂甲,确认是他随身之物。"
赵桓忽然轻笑一声,将茶盏递给身旁的黄门:"秦卿,你怎么看?"
阴影中,秦桧缓步走出,苍白的脸上映着远处火光:"陛下,这不是刺杀,是灭口。"他接过茶盏,指尖在杯沿轻轻一划,"影枭临死前,必定把某些要命的东西交给了没藏讹庞。"
韩世忠按刀出列:"臣请彻查西夏使团!"
"不可。"李纲皱眉,"使团持国书入朝,若无确凿证据……"
"李相多虑了。"秦桧从袖中取出一册账簿,"四方馆库吏交代,没藏讹庞三日前收过一批'药材',实则内藏黄金两千两。来源是……"他故意顿了顿,"城南薛记钱庄。"
殿中骤然一静。薛记钱庄的东家,是张俊的妻弟。
枢密院地牢,三更。
水珠从石壁渗出,在火把映照下像一串串血泪。张俊被铁链锁在刑架上,官袍依旧整齐,只是玉带已被卸下。
"秦会之。"他抬头看着走进牢房的秦桧,竟还笑得出来,"拿我的时候,官家可说了什么?"
秦桧示意狱卒退下,亲自拎起一壶烫好的酒:"官家只说了一句话——'朕给过张家机会'。"
酒液注入青瓷杯的声响在牢房里格外清晰。张俊盯着杯中晃动的涟漪,突然道:"当年在河北,我与岳飞并称'张岳'。如今他配享太庙,我却成了阶下囚。"
"韩世忠在江南抓到的西夏细作,招供说仁多保忠许了你河西节度使。"秦桧将酒杯推过去,"我不明白,张德远为何要铤而走险?"
"因为官家永远不会真正信任我们这些老将!"张俊猛地挣动铁链,"韩世忠为什么能稳坐钓鱼台?因为他够蠢!岳飞为什么能青史留名?因为他够死!"
酒液泼洒在两人之间的地面上,映出扭曲的面容。
秦桧静静等他说完,才从怀中取出一封密信:"这是从你书房暗格里找到的,临安来的信。"他展开信纸,露出赵构的亲笔,"朕这个弟弟,倒是念旧。"
张俊面如死灰。
五更天,开封府衙役撞开薛记钱庄大门时,掌柜已悬梁自尽。
柜台上整整齐齐码着三本账簿,其中一本记录着近年来与西夏、金国的金银往来。最触目惊心的是最后一页——"腊月初三,收临安吴娘子珊瑚树一株,折金八百两。"
"吴娘子是张俊的如夫人。"王安低声道,"但珊瑚树……"
"是去年泉州进贡的宝物,官家赐给了康王。"秦桧合上账簿,"去查查康王府最近谁来过汴梁。"
他们走出钱庄时,东方已泛起鱼肚白。几个孩童在街角唱着新编的童谣:"金鳞儿,银鳞儿,不如薛家的铜钱串儿……"
王安突然驻足:"大人,您看!"
顺着他的手指望去,皇城方向升起一道青烟——这是边关急报的信号!
垂拱殿内,赵桓捏着西军急报,脸上看不出喜怒。
"仁多保忠亲率五万铁骑陈兵萧关,说是要搜捕逃亡的西夏叛将。"韩世忠咬牙切齿,"分明是趁火打劫!"
李纲急道:"当务之急是加强潼关防务,另派使者质问西夏国主……"
"不必了。"赵桓将急报往案上一扔,"朕昨日收到小梁后的亲笔信,说她近日病重,国事暂由太子监国。"他冷笑一声,"好一个'病重',好一个'太子监国'!"
秦桧忽然道:"仁多保忠此番出兵,恐怕另有所图。"他从袖中取出一枚铜钱放在御案上,"这是从薛记钱庄地窖找到的。"
铜钱上赫然铸着"应天元宝"四字——这是当年伪齐刘豫的年号!
"好,好得很。"赵桓摩挲着铜钱,"张俊勾结西夏,赵构私通伪齐,朕的卧榻之侧,倒真是热闹。"他突然拍案而起,"韩世忠!"
"臣在!"
"着你即刻秘密前往潼关,持朕金牌节制西军。若仁多保忠敢犯边……"
"臣让他有来无回!"老将军声如洪钟。
"秦卿。"赵桓又看向秦桧,"你去准备一份厚礼,朕要好好'答谢'西夏使团。"
殿外,北风卷着枯叶拍打窗棂。谁也没注意到,一只信鸽掠过宫墙,朝着西北方向振翅而去。
是夜,秦桧府邸的书房彻夜亮着灯。
王安看着主人将一叠密信投入火盆,忍不住问:"大人,我们真要按官家说的,厚待西夏使团?"
"厚待?"秦桧看着跳跃的火苗,"当然要厚待。你亲自去挑二十坛御酒,要内府珍藏的'蔷薇露'。"他从书架暗格取出一只青瓷小瓶,"每坛滴三滴这个。"
"这是……"
"辽东女真进贡的'千年雪参汁',大补之物。"秦桧唇角微扬,"正好帮小梁后治治她的'病'。"
火盆里,最后一片信纸化作灰烬,隐约可见"完颜"二字。窗外,今年的第一场雪悄然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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