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正是杨靖。
宋江连忙整衣,率领众人在码头齐齐拱手还礼。只见杨靖身手矫健,踩着搭好的踏板,几步便跨上码头,他身后跟着两个随从,一个精悍短小,眼神灵动;一个面容古朴,腰间悬着柄形制奇特的长剑。
“宋头领,”杨靖快步走到宋江面前,笑容真诚,语气却带着三分豪迈,“久仰大名如雷贯耳,今日得见,真是三生有幸!”
宋江拱手还礼,语气谦和:“杨会首说笑了,您的威名,才是传遍大江南北,如日月之晖。我等偏居水泊,招待不周,还请海涵。此处风大,不如移步山寨大厅,再与杨会首细细叙话,也让诸位兄弟与杨会首见礼。”
“好说,好说,”杨靖大笑一声,“一切全凭宋头领做主。”说罢,他便带着那两名随从,随着宋江一众,沿着蜿蜒的山路,朝梁山寨门行去。沿途喽啰们列阵相迎,虽气势不弱,却在杨靖身后那队沉默武卫的对比下,显得有些参差不齐。
山寨聚义厅内,酒盏罗列,香案生烟。一番寒暄客套,宋江将晁盖、卢俊义、吴用、公孙胜等头领逐一介绍给杨靖,杨靖也笑着引见了身边的随从——那精悍者名唤小五,是他的亲卫队长;古朴者名孙辉祖,是他的幕僚。
酒过三巡,宋江放下酒杯,神色肃然,开门见山:“杨会首乃是干大事的人,产业遍布海内外,日理万机,今日亲至我这水泊山寨,想必有要事相商。我等弟兄虽处草莽,却也知轻重,若有能用得上我等之处,杨会首但凭驱使。”
杨靖闻言,放下酒杯,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如炬,扫过厅内一众梁山好汉,缓缓开口:“宋头领果然是爽快人,杨某也就不绕弯子了。今日前来,确有一事,想请教宋头领与诸位兄弟。”
他顿了顿,语气陡然转沉,带着一股金石之声:“我听闻,这八百里梁山泊,地势险要,易守难攻,乃是天赐的堡垒。可诸位想过没有,此地处大运河之侧,距汴京不过两日水路,如此要冲,犹如卧在大宋天子榻侧的一柄利剑。”
他的目光锐利如刀,直刺众人心底:“诸位,‘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啊!如今朝廷虽看似安稳,可这把椅子,还能坐多久?”
宋江脸色微变,刚想开口,却听杨靖继续说道:“宋头领方才说,弟兄们多是清白人家,被逼无奈才上梁山,心中念着报效朝廷。”他忽然站起身,走到大厅中央,环视着满堂英雄:“哦?报效朝廷?不知这‘报效’二字,诸位是如何想的?”
“报效什么鸟朝廷!”话音未落,厅角传来一声爆喝,正是黑旋风李逵。他把手里的酒碗往桌上一磕,酒液四溅,“直娘贼的朝廷,逼得俺老娘喝毒酒,逼得林教头家破人亡,报效个屁!依俺看,不如跟杨会首一起,杀去海外,杀他娘的倭寇,抢他娘的金银美女,那才叫痛快!”
“铁牛休得胡言!”宋江厉声呵斥,脸上却有些挂不住。
杨靖却不怒反笑,指着李逵道:“好!好一个李逵兄弟,果然是快人快语,是条爽利汉子!”他收起笑容,神色变得异常严肃,目光扫过沉默的卢俊义,欲言又止的林冲、鲁智深,还有低头沉思的吴用,“诸位,当今之世,是何世道?朝廷吏治腐败,苛捐杂税多如牛毛,百姓连口饭都吃不上!北边有女真、契丹豺狼环伺,西边西夏蠢蠢欲动,南边方腊已竖起反旗。这大宋朝,就像一座被虫蚁蛀空的大厦,还能撑几时?”
他的声音越来越高,带着一种震撼人心的力量:“诸位!你们口口声声说‘报效朝廷’,可你们要报效的,是那个年年送岁币给外敌、对内却横征暴敛的朝廷吗?是那个让高俅、童贯之流把持朝政、陷害忠良的朝廷吗?你们若真入了仕途,是能做一股清流,还是要被迫加入那横征暴敛的队伍,去欺压和你们一样被逼上绝路的百姓?”
“你们扪心自问,”杨靖的目光如利剑,刺向每个人的灵魂,“若真做了那样的官,是能光耀门楣,还是让列祖列宗蒙羞?!”
“宋头领,诸位兄弟,”他最后看向宋江,语气沉重,“杨某今日不是来挑拨离间,只是想请诸位,好好想一想——你们聚义梁山,为的是‘替天行道’,可这‘天道’,难道要向那个腐朽不堪的朝廷去求吗?”
聚义厅内,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屋檐下的风铎,在风中发出细碎的声响。杨靖的话,像一颗颗重锤,狠狠砸在每个人的心上。那番话太过大胆,太过直接,甚至有些“狂悖”,可偏偏,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像剥洋葱一样,层层剥开了现实的残酷,露出了弟兄们心底那些不敢深思、不愿触碰的迷茫与矛盾。
是啊,他们谁没有被朝廷欺压的血泪?谁没有被逼上梁山的无奈?可“忠义”二字,如同无形的枷锁,困了他们太久。如今杨靖撕开了这层窗户纸,将血淋淋的现实摆在面前,让他们如何不震惊,如何不心乱?
宋江的手指紧紧攥着座椅的扶手,指节发白。他看着杨靖,又看看厅内弟兄们各异的神色——卢俊义眉头紧锁,不知在想什么;林冲握着矛杆的手青筋暴起;鲁智深粗大的手掌不断揉搓着光头,嘴里念念有词;吴用则低头拨弄着胡须,眼神闪烁……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场关于未来道路的抉择,如同这五艘突然降临的战船一般,沉甸甸地压在了梁山泊的聚义厅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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