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那东西,就在她袖中半块碎玉的纹路里,在楚昭怀里另一半碎玉的温度里。
承明殿的烛火又矮了一截,沈烬蘸墨的笔尖在信笺上洇开个小团,像极了楚昭军报里那团墨迹。
她盯着那团墨渍,喉间的腥甜突然上涌——方才写"玄甲军粮草可续"时,腕间金纹已爬到了手肘,每动一下笔,就像有烧红的铁钎在血管里钻。
"王妃,南宫义兄的飞鸽传书到了。"白璃掀帘进来时,鬓角沾着细雪,手里攥着半片染了朱砂的竹片,"漠北马帮三日后能到,带了五千石粟米,走的是阴山密道。"
沈烬指尖一松,狼毫笔"啪"地砸在砚台里,墨汁溅在信笺上,正好盖住"可续"二字。
她盯着那片狼藉的墨迹,突然笑出声,染血的帕子从膝头滑落在地:"好个五千石,够林老匹夫喝一壶了。"她扯过案角的碎玉攥在手心,凉意顺着掌纹往骨头里钻,咒印的灼烧感总算缓了些,"去把陈老头发来的账本拿来,我要看看西市粥棚的粮价涨了多少——他林相的暗桩该动手了。"
白璃刚转身,殿外突然传来尖细的通报声:"楚国公林相求见——"
沈烬的瞳孔骤然收缩。
她望着白璃,见那侍女也正盯着自己,眼底翻涌着和她一样的警觉。
两人几乎同时动作:白璃迅速将竹片塞进案底暗格,沈烬扯过案上未写完的信笺,三两下团成纸团塞进袖中。
等林怀远的脚步声在殿外响起时,她已端坐在案后,垂眸拨着算盘,仿佛方才的紧张从未存在过。
"臣参见王妃。"林怀远的声音像浸了蜜的老榕树,沙沙的带着股黏腻的甜。
沈烬抬眼,正撞进他浑浊却锐利的目光里——七十岁的老丞相穿着玄色织金蟒袍,腰间玉牌擦得能照见人影,连八字胡都梳得整整齐齐,哪有半分雪夜来访的狼狈?
"丞相深夜到访,可是有急事?"沈烬指尖搭在算盘上,轻轻一推,算珠"咔嗒"响成一片,"前线的事,本宫正打算明日早朝与丞相细商。"
林怀远抚着胡须笑了:"王妃这话说的,臣哪敢跟您抢功劳?"他踱步到案前,目光扫过摊开的账本,"方才在宫门口听小太监说,西市要设粥棚?
冬雪灾年,王妃这是要学宋太祖'雪中送炭'?"
沈烬的指甲掐进掌心。
她记得三日前在码头,林府管事往粮船掺沙时,说的也是"宋太祖"的典故——老匹夫这是在提醒她,他什么都知道。
"丞相谬赞了。"她扯出个淡笑,"不过是看百姓可怜,尽些本分罢了。
倒是前线......"她突然顿住,指尖在账本上点了点,"本宫昨日收到军报,说玄甲军粮草只够七日。
丞相管着江南漕运,总该比本宫清楚,这粮船怎么就慢了?"
林怀远的笑意僵在脸上。
他盯着沈烬腕间若隐若现的金纹,喉结动了动:"王妃说笑了,江南漕运一向顺畅。
许是前线......"他话未说完,突然瞥见案角染血的帕子,瞳孔猛地一缩,"王妃这是?"
"被算盘珠子硌的。"沈烬迅速将帕子团进袖中,"本宫算粮算得急了些。"她望着林怀远骤变的脸色,心中暗喜——老匹夫定是以为,她因赈灾急得伤了手,这才松了警惕。
"既然王妃已安排妥当......"林怀远后退两步,朝她拱了拱手,"臣便不打扰了。
只是有句话要提醒王妃:前线的刀枪无眼,这后方的粮草......"他指节叩了叩案上的账本,"可别被有心人钻了空子。"
"谢丞相提醒。"沈烬起身送他,袖中纸团被攥得发皱,"本宫心里有数。"
殿门在林怀远身后合拢时,沈烬的后背瞬间沁出冷汗。
她扶着案几坐下,望着白璃从暗格里取出的竹片,突然将那团写了一半的信笺撕得粉碎:"重写。"她的声音发哑,"告诉楚昭,林相已察觉异常,让他务必在三日后漠北粮到前,把萧景琰的残部逼到雁门关——"她顿了顿,腕间金纹又往上爬了半寸,疼得她攥紧碎玉,"到时候,林相的粮船,玄甲军的刀,还有......"她摸了摸袖中前朝玉纹,"我们的双生劫,该收网了。"
白璃将新写的密信塞进信鸽腿间时,殿外传来更漏敲五下的声响。
沈烬望着信鸽扑棱棱飞过檐角,突然想起楚昭说过的话:"雁门关的雪,该他来埋了。"此刻她望着窗外翻涌的阴云,忽然觉得那雪,或许该由他们一起埋——埋了林怀远的阴谋,埋了前世的劫,埋了这乱世里所有的不甘与遗憾。
而千里外的雁门关,楚昭正站在结冰的城楼上。
他望着萧景琰的军旗在风雪中东倒西歪,手中避火珠烫得几乎握不住。
玄甲军的喊杀声震得城砖簌簌落雪,他却盯着南方的方向,喉间反复念着沈烬密信里的最后一句:"粮已备,劫将尽,等我。"
风卷着雪粒扑在他脸上,他望着敌军逐渐退去的背影,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怀中半块碎玉——那温度,像极了沈烬掌心的血,像极了他们终将烧尽一切的,烬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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