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被乌云咬去大半,沈烬扶着楚昭穿过两条巷弄时,他的脚步已虚浮得像踩在棉花上。
破庙的断墙在街角若隐若现,她能感觉到他掌心的温度正随着鲜血的流失一点点凉下去,连扣着她手腕的力道都轻得像片随时会飞走的羽毛。
"到了。"她半拖半抱地将人抵在残破的泥塑神像前,指尖刚触到他后背浸透的血衣,楚昭便闷哼一声,冷汗顺着额角砸在她手背。
沈烬喉头发紧,扯断腰间丝绦的动作都在发颤——那是她大婚时楚昭亲手系的同心结,此刻被她利落地割成布条,"咬着这个。"她将帕子塞进他嘴里,"可能疼。"
楚昭却偏要笑,染血的帕子抵着唇,眼尾泛红:"阿烬从前给小猫包扎都要掉眼泪,如今倒会吓唬人了。"话音未落,沈烬已撕开他后背的中衣,露出深可见骨的刀伤。
她呼吸一滞——伤口边缘泛着诡异的青紫色,分明是淬了毒的。
"是西域蛇毒。"楚昭像是看穿她的心思,声音轻得像叹息,"方才王画师那把刀......"
沈烬突然按住他的嘴。
她的指甲掐进掌心,血腥味在齿间漫开,直到眼眶烧得发疼才开口:"别说。"她抓起帕子蘸了凉水,轻轻擦去伤口周围的血污,"你只需要知道,我现在要救你。"
凉水碰到伤口的瞬间,楚昭浑身剧震,额角的冷汗滴在她手背上,烫得惊人。
沈烬却更用力地攥住他的手腕,仿佛这样就能把自己的温度渡过去:"疼就喊出来,我听着。"
"阿烬。"楚昭突然反手扣住她的手,指腹摩挲着她腕间那道淡粉色的疤——那是她幼时为救他被火盆烫的,"当年你为我挡那碗毒汤时,也是这样红着眼说'我护你'。"他低笑一声,血沫溅在她衣襟上,"如今换我,倒成了拖后腿的。"
沈烬的动作顿住。
她望着他苍白如纸的脸,忽然想起三个月前在御书房,他批完最后一本折子抬头时也是这样的神情——那时她藏着匕首站在阴影里,想着等他睡熟就捅进去。
可此刻他伤口里渗出的血滴在她手背上,烫得她几乎要落下泪来。
"你不是拖后腿的。"她将最后一圈布条系紧,指腹轻轻碰了碰他的耳垂,"你是我的命。"
破庙外传来夜枭的啼鸣。
沈烬替楚昭理了理乱发,起身时听见他低低的"小心",回头正撞进他漆黑的眼——那双眼从前像深潭,此刻却燃着簇小火,烧得她心尖发颤。
李大夫的医馆在东城巷尾。
沈烬裹着从破庙老妇人那里换来的粗布衫,压低斗笠沿时,看见街角贴着的告示被夜风吹得猎猎作响。"通敌叛国"四个朱笔大字刺得她瞳孔收缩,她摸了摸袖中淬了毒的银针,混进打更人敲过三更的街道。
医馆后门的狗突然吠起来。
沈烬贴着墙根屏息,等巡城卫的灯笼走远,才翻上半人高的矮墙。
后院的柴房里透出一点昏黄,她扒着窗纸往里瞧,正看见李大夫缩在草堆里,胡子上沾着草屑,腕上还系着半截绳索。
"李大夫。"她叩了叩窗棂,见老人惊得差点栽倒,才掀了斗笠,"我是楚昭的王妃沈烬。"
李大夫的眼睛瞬间瞪得滚圆。
他抖着手要爬过来,却被绳索绊得踉跄:"王妃?
您、您怎么来了?
这医馆早被丞相府的人封了,小老儿前日给个伤号瞧病,他们非说那是敌国细作......"
"楚昭中了毒。"沈烬打断他,蹲下来与他平视,"西域蛇毒,伤口泛青,现在发着高热。
李大夫,您若救他,便是救楚国半壁江山。"
老人的手抖得更厉害了。
他望着沈烬腰间露出的半块龙纹玉牌——那是楚昭昨日塞给她的,说是必要时的凭证——突然抓住她的手腕:"王妃可知墨云策?"他压低声音,"前日有个穿玄衣的人来,逼小老儿在假诏书上盖医正印。
说是要证明九皇子并非先皇骨血......"
沈烬的呼吸骤然一滞。
她想起三日前在御书房,楚昭翻到的那本被撕去半页的《宗室玉牒》,想起林怀远最近频繁与萧景琰的暗使接触——原来所有阴谋都指向这个。
"假诏书现在何处?"她攥紧老人的手,"李大夫,求您......"
"在丞相府东跨院的密室!"老人突然哭出声来,"他们说等明日早朝就公布,到时候九皇子的储君之位......王妃,小老儿没盖印,真的没盖......"
沈烬将怀里的金疮药塞进他手里:"您且躲着,等天亮我让人来接。"她转身要走,又顿住脚步,"对了,林怀远明日要指控我通敌,您可听说?"
老人猛地抬头:"通敌?
那是他昨日让管家去买的西域香料里藏的密信!
说是要栽赃给王妃......"
沈烬的指尖几乎要掐进掌心。
她替老人解开绳索,刚翻出后墙,便听见街角传来巡城卫的呼喝:"那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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