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心捧着新换的妆匣过来,发间珠钗轻颤:"主子,晨露重,您该回殿里歇着。"
话音未落,西角门方向传来嘈杂的脚步声。
两个粗使宫女抱着绣墩疾走,其中一个压低声音:"可不得了,太医院的王术士在御花园说,这两桩火起得邪性!
说是王妃身上的'烬火'犯了天忌,要引动宫灾呢!"
沈烬的睫毛轻颤。
她早料到李院正不会罢休,却没料到对方竟搬出了最阴毒的一招——借术士之口将她的能力与"灾星"二字绑在一起。
这招比直接下毒更狠,能煽动满宫人心,连楚昭都不得不顾忌。
"去把小厨房的甜酪端来。"她对兰心淡淡道,转身往偏殿走。
廊下的鹦鹉突然扑棱着翅膀尖叫:"灾星!
灾星!"她脚步一顿,抬头正见王术士晃着八卦盘从转角过来,身后跟着三个捧着符纸的道童。
"沈王妃。"王术士捻着胡须笑,道袍上的太极图在晨光里泛着冷光,"昨日碎玉阁走水,今日老臣夜观星象,见紫微星侧有赤芒犯煞。"他指尖点向沈烬腕间,"这赤芒,怕就应在王妃身上的'烬火'。"
围观的宫女太监们下意识后退两步,连扫雪的小太监都攥紧了扫帚。
沈烬垂眸望着自己的掌心,红痕在素白袖口下若隐若现。
她忽然轻笑一声,抬眼时眸中寒芒如刃:"王大人夜观星象的本事,倒比治疹子的医术强。
上个月三公主出痘,您开的'驱邪符水',可是让公主烧了整整三日?"
王术士的脸涨得通红。
三公主出痘的事在宫里闹得沸沸扬扬,他开的符水被张御医的药压了下去,这事本就是他的心病。
周围人交头接耳,有个小宫女小声道:"对呀,我当时在偏殿当差,亲眼见张御医熬的药才管用..."
"住口!"王术士甩袖喝止,八卦盘重重砸在石桌上,"你等可知前朝'烬火女'的典故?
那是遭天谴的命数,沾之则祸!
如今御药房、碎玉阁接连走水,不是天示警是什么?"他突然拔高声音,"老臣已联合六部大人,今日早朝便要启奏陛下——"
"启奏什么?"
清冽的男声从廊外传来。
楚昭穿着玄色朝服立在光影里,冠上玉珠随着脚步轻响,目光扫过王术士时像淬了冰。
他身后跟着林怀远,白须飘拂,正端着茶盏慢悠悠吹热气。
沈烬心头一跳。
她昨夜传信时楚昭已出了宫门,此刻却赶在早朝前回来,不知是林相的安排,还是他自己的意思。
王术士慌忙跪下行礼:"陛下,老臣等忧心宫闱安危。
沈王妃身具禁忌之力,近日连遭火劫,实乃不祥之兆——"
"住嘴。"楚昭打断他,目光落在沈烬身上,"王大人可知,昨日碎玉阁走水时,王妃为抢半瓶药膏差点被火困住?"他步下台阶,玄色衣摆掠过沈烬绣鞋,"联的王妃,是舍命护物的痴人,不是克宫的灾星。"
林怀远适时开口:"陛下所言极是。
不过..."他抚着胡须转向沈烬,"王妃身具异术,到底惹人议论。
老臣倒有个主意——不如请天师府的道长来宫中设坛,为王妃开解灾厄?"
沈烬盯着林怀远含笑的眼。
这老狐狸分明是要借天师府之手坐实她"中邪"的罪名,到时候就算楚昭护着,也堵不住悠悠众口。
她正欲反驳,却见楚昭抬手按在她肩头,掌心的温度透过锦缎传来:"林相的好意,连心领了。"他声音沉了沉,"但王妃是朕的妻,轮不到旁人指手画脚。"
早朝的钟鼓声在宫墙间回荡。
林怀远的笑意未减,王术士却灰头土脸退到一旁。
沈烬垂眸看着楚昭按在自己肩头的手,忽然想起《承天寺志》里的"双生血引"。
或许这老狐狸没算到,所谓"灾星"与"天谴",早就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织成了一张更密的网。
兰心捧着甜酪追上来时,沈烬正站在御花园的梅树下。
她望着冰棱从枝头坠落,听着远处传来的"处死灾星"的私语,忽然摸出袖中那半块楚昭的帛片。
帛片上"双生劫"三字被火烤得微卷,却在她掌心烫出一个印记——像极了她掌心里那道正在蔓延的红痕。
"兰心,"她转身时眼尾微挑,"去西市找南宫义兄。
就说...我需要他那瓶最烈的'焚心散'。"
晨雾渐散,宫道上飘来早朝的喧哗。
沈烬望着金銮殿的飞檐,唇角勾起一抹冷冽的笑。
那些要她命的人不会知道,当他们把"灾星"的罪名扣下来时,就已经踩进了她布下的——第二重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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