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粘稠、厚重、仿佛能冻结时间的死寂,如同无形的棺盖,沉沉地压在巨大的溶洞空间。
血色冰晶的碎片如同燃烧殆尽的灰烬,缓缓飘落,在青铜巨门散发的微弱暗青幽光下,折射出妖异而凄冷的微芒。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冰寒的硫磺味、以及某种古老金属锈蚀般的尘埃气息,混合成一种令人作呕的、属于墓穴深处的味道。
萧尘的身体如同被丢弃的破旧玩偶,蜷缩在冰冷坚硬的青铜巨门脚下。后背紧贴着那亘古冰冷的金属,传来的寒意几乎要冻结他最后一点微弱的生机。断裂的左臂以一种诡异的角度扭曲着,暴露在外的骨茬上凝结着紫黑色的冰晶。右臂无力地垂落在身侧,指缝间凝固着粘稠的黑血。他面如金纸,嘴唇干裂发紫,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和冰碴摩擦的嘶声,仿佛下一刻就会彻底停止。
剧毒的侵蚀早已深入骨髓。地魈的粘液、纸人婆的腐心蚀骨爪、混合着他自身被冰火真元勉强压制的旧毒,此刻如同脱缰的毒龙,在他残破的经脉和血肉中疯狂肆虐、狂欢。紫黑色的毒纹如同丑陋的藤蔓,从他左肩后背那狰狞的伤口处蔓延开来,爬满了半边脖颈和胸膛,所过之处,皮肤呈现出一种死寂的青灰色,血肉在无声地坏死、冻结。深入骨髓的麻痒和灼烧感交织,如同万蚁噬心,啃噬着他最后一丝清醒的意识。
冷…无边无际的冰冷,从外而内,冻结着血液,冻结着意识。身体的剧痛反而变得遥远、模糊,只剩下一种沉重的、不断将他拖向黑暗深渊的疲惫感。
结束了吗?
苏清雪被门缝吞噬时那双死寂幽蓝的瞳孔,如同烙印,深深灼刻在他即将溃散的识海深处。那空洞的眼神里,没有痛苦,没有恐惧,只有一片冻结灵魂的漠然…那不是她!那不是他的清雪!她还在里面!在那扇该死的门后面!
一股难以言喻的巨大悲痛和滔天的愤怒,如同滚烫的岩浆,猛地冲垮了麻木的冰冷壁垒,狠狠灼烧着他濒临熄灭的灵魂!他试图挣扎,试图嘶吼,试图用残破的身体撞开那扇该死的门!
“呃…咳…” 回应他的,只有喉咙里涌出的、带着内脏碎块的黑血,和全身撕裂般的剧痛。他甚至连抬起一根手指都做不到。那短暂爆发的情绪如同回光返照的烛火,瞬间被更深的冰冷和剧毒淹没。
意识如同风中残烛,在无边的黑暗与冰冷中疯狂摇曳。过往的片段如同破碎的琉璃,在濒死的意识中无序地闪现:苏家后山初遇时少女清冷的眉眼…寒潭边她递来凝霜剑时指尖的微凉…通道中她绝望的哭泣和扑来的身影…最后定格在那门缝前僵硬扑入黑暗的、布满恐怖血肉的背影…
清雪…对不起…我…救不了你…
绝望的泪水混合着黑色的血污,从眼角无声滑落,瞬间在冰冷的脸颊上冻结成冰。
就在这时。
“咔…咔哒…”
极其轻微、却清晰得如同冰针坠地的声音,在死寂的溶洞中突兀响起。
声音的来源,并非那扇死寂的青铜巨门,而是…距离萧尘不远处,那片被血色冰晶覆盖的冰冷岩石地面上。
陈国栋。
老人的身体被一层厚厚的、晶莹剔透的冰晶完全覆盖,如同被封存在最纯净的水晶棺椁之中。这冰晶并非来自血色冰棺怪物残留的力量,而是…来自他身下那柄跌落在地的…冰魄凝霜剑!
剑锷处那颗冰蓝宝石,在萧尘彻底失去意识、苏清雪被吞噬之后,其光芒非但没有完全熄灭,反而在沉寂片刻后,极其微弱地、如同心脏搏动般…闪烁了一下!就是这极其微弱的一次闪烁,一股精纯到极致的冰寒气息如同最后的守护意志,瞬间蔓延开来,将陈国栋残破的遗体连同他身下的一小片岩石,彻底冰封!
此刻,那轻微的“咔哒”声,正是从这层覆盖着陈国栋遗体的冰晶表面传来!一道细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裂痕,如同冰面上的发丝,突兀地出现在晶莹的冰层表面!
紧接着,是第二道…第三道…裂痕如同拥有生命般,以冰封中心那柄凝霜剑的位置为起点,无声地、迅速地…蔓延开来!
“嗡…”
凝霜剑的剑身,在那冰蓝宝石微弱搏动的光芒映照下,极其轻微地…震颤了一下!发出一声低到几乎无法听闻、却带着无尽悲怆与哀伤的…剑鸣!
那剑鸣仿佛蕴含着某种奇异的力量,穿透了厚重的冰层,穿透了萧尘被剧毒和冰冷冻结的意识屏障,如同冰泉滴落死寂的深潭,在他濒临沉沦的识海深处…漾开了一圈极其微弱的涟漪。
“呃…”
萧尘冻结的身体,极其轻微地…抽搐了一下。覆盖着紫黑色毒纹的眼皮,挣扎着,掀开了一道细不可察的缝隙。
模糊、摇晃的视野中,首先映入的,是那扇巨大、冰冷、散发着死寂气息的青铜巨门底部…那道凝固的、如同丑陋伤疤般的缝隙。
缝隙依旧紧闭着,透不出一丝光亮,只有纯粹的、吞噬一切的黑暗。苏清雪消失的地方…死寂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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