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内,只剩下张垚和钱双两人。
压抑的沉默弥散开来,带着令人窒息的凝重。
钱双看着赵仁德消失的方向,撇了撇嘴,脸上那谄媚的笑容瞬间消失,换上一副精明市侩的表情,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官袍,抬脚就准备离开去安排“脏活”。
“钱通判……”张垚艰涩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钱双脚步一顿,转过身,脸上又挂起那种皮笑肉不笑的圆滑:“张兄,还有何指教?”
张垚抬起头,清癯的脸上满是痛苦和挣扎,眼神复杂地看着钱双:“此法……是否太过酷烈?那些终究是无辜百姓,饱受灾厄,若再行此等……恐天怒人怨啊!”
他想起了自己缠绵病榻的妻子,想起了当初为了救她,是如何一步步被拖入这泥潭,欠下巨债,最终不得不伸出肮脏的手……
那是他一生都无法洗刷的污点。
如今,难道还要他眼睁睁看着更多无辜者的血染红自己的官袍吗?
钱双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眼神变得有些冷,嘴角挂着一丝讥讽:“张大人,收起你那无用的善心吧!天怒人怨?呵,这天,这朝廷,什么时候管过下面人的死活?府尊大人说得对,不杀几个,如何震慑?如何平息事端?难道你想看着灾民冲进城来,把衙门也烧了?”
他走近一步,声音压低,却带着尖锐的逼迫感,“别忘了,尊夫人的病……当年可是靠着谁才请到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鬼手神医’的?”
“那些打点人脉、购买千年老参和雪域灵芝的银子,又是谁帮你垫付、帮你从‘损耗’里抹平的?张大人,你我如今,早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了!清高?在这染缸里,清高值几个钱?能当饭吃,还是能救命?”
每一句话,都像一把锋利的匕首,狠狠扎在张垚的心口,他脸色瞬间惨白如纸,身体晃了晃,几乎站立不稳。
妻子病愈后温婉的笑脸与眼前灾民绝望麻木的眼神在他脑中疯狂交织,撕裂。
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却像堵满了淤泥,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最终,所有的挣扎,所有的痛苦,所有的良知,都在钱双那冰冷而现实的目光下,化作了更深的绝望和无力。
张垚颓然地垂下头,肩膀垮塌下去,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
“钱通判……好自为之。”他声音嘶哑,丢下这毫无分量的一句话,踉跄着转身,逃也似的离开了这间充斥着权谋与血腥气息的书房。
钱双看着张垚狼狈离去的背影,嗤笑一声,眼中再无半点同僚情谊,只剩下赤裸裸的算计和鄙夷。
他整了整衣冠,也快步离去。
……
武陵城那高大却斑驳的城墙轮廓,终于在卫莲三人的视野尽头浮现。
然而,越靠近这座代表着秩序与官府的城池,道路两旁的景象反而愈发触目惊心。
官道两旁几乎成了露天的坟场——来不及掩埋,或者说根本无人理会的尸体,横七竖八地堆叠着,苍蝇乌泱泱地聚在上面,遮天蔽日。
尸体在盛夏灼热潮湿的空气里迅速腐败、膨胀、流脂,皮肤变成诡异的青黑色,五官扭曲变形。
那股令人作呕的浓烈尸臭,混杂着排泄物的腥臊,形成一股肉眼可见的瘴疠之气,无孔不入。
许多尚未咽气的感染者就躺在尸堆旁,剧烈地呕吐、腹泻,身体因脱水而干瘪扭曲,眼神空洞地望着天空,等待死亡的降临。
人间地狱,不过如此。
徐娇娇早已吐无可吐,脸色蜡黄,巨大的恐惧让她紧紧跟在卫莲身后,她作为现代人的精神防线在这炼狱般的现实面前,彻底崩溃了。
卫听澜也脸色铁青,强忍着生理和心理的双重不适,紧紧捂着口鼻,但那股死亡的气息依旧顽强地钻进他的鼻腔,侵蚀着他的意志。
他看向卫莲的目光,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复杂——震惊、疑惑,甚至……一丝隐隐的依赖。
这个少年,仿佛天生就该行走在这地狱的边缘。
而卫莲依旧走在最前面,他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只是冷静地观察着周围的一切。
突然,他的脚步微微一顿,目光投向武陵城高大的西城门方向。
城门口,气氛异常紧张。
几十名衙役和府兵如临大敌,用布条紧紧捂着口鼻,只露出两只充满戒备和嫌恶的眼睛。
他们手持铁棍和腰刀,粗暴地驱赶着试图靠近城门的灾民,在城门前清出了一片真空地带。
就在这片真空地带边缘,临时支起了一个简陋的棚子。
几个同样捂着口鼻的衙役正不耐烦地从车上搬下一个个鼓鼓囊囊、散发着霉味的麻袋。
“赈灾粮!领粮了!都滚远点排好队!”一个班头模样的衙役,声音透过捂嘴的布条,显得瓮声瓮气,充满了不耐烦。
麻木的灾民蜂拥而至,又带着对官府的恐惧,在衙役棍棒的驱赶下,远远地排起了歪歪扭扭的长队。
每个人都伸长了脖子,眼中只剩下对那能维系生命,却又象征着屈辱和死亡的霉饼的渴望。
突然,队伍前方一阵骚动。
一个形容枯槁,几乎不成人形的妇女,不知哪里爆发出的最后力气,猛地冲出了队伍,踉跄着扑倒在距离发放点几丈远的地方,正好拦在班头马前。
“官爷!青天大老爷!求求你们!救救我的孩子!救救他啊!”妇女撕心裂肺地哭喊着,枯瘦如柴的手臂死死抱着怀中瘦小的身躯。
那是一个小男孩,看上去只有四五岁,双眼紧闭,脸色是一种死气的灰败,嘴唇干裂发紫,小小的身体软绵绵地瘫在母亲怀里,如同一个破布娃娃,呼吸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显然已经严重脱水,一只脚踏入了鬼门关。
妇女抬起一张被苦难彻底摧毁的脸,涕泪横流,浑浊的眼睛里只剩下绝望:“他快不行了!求求你们,给口水,给点药……救救他!我就这么一个儿啊!他爹……他爹死在洪水里了……求求你们!发发慈悲吧!”
她的哭嚎如同濒死野兽的哀鸣,穿透了苍蝇的嗡鸣和衙役的呵斥,清晰地回荡在笼罩着死亡气息的城门上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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